关上门的办公室突然就冷了下来,好像里头一个活物都没有。
欧晏落坐回椅上,转了半圈,仰起头观赏他珍贵的藏品。
他没有看握刀的美妇人,他看的是被斩首的将军。
男人赤裸上身,被切下的头颅与身体呈一种吊诡的角度,面目狰狞,翻着白眼,鲜血从刀口处喷溅而出。
欧晏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椅子,拉开抽屉。
被他“没收”的手刺静静躺在抽屉里,和他其它的手枪睡在一起。
取出匕首,摘下刀套,他将刀柄握在掌心里。
尺寸对他来说有点小,是春月量身定制的刀具。
他握着刀,仿佛也握住了春月沾血无数的纤手。
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被敲响,欧晏落把手刺丢回抽屉,关上抽屉,说:“进来。”
良伯推门而进,走到大班桌前,把手里的账本放到桌上:“欧生,上上个月的帐记好了,但上个月的还有两单尾数没有收齐。”
“那就派人去追数。”欧晏落翻开账本,随意看了几页便阖上,“够胆拖欠杀手公司的尾数,委托者是嫌命长了。”
“好,我去安排人跟进。”
欧晏落胸膛还在烧着火,他端起酒瓶,对良伯扬扬手:“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半个小时后收铺。”
良伯没走,石像一样立在桌前,站姿恭敬。
欧晏落抬眸,问:“还有话要讲?”
“欧生,有句话我讲了,你别生气。”
“讲。”
刚才鵺离开时的狼狈模样浮现在良伯眼前,小姑娘眼角嘴唇通红,发梢滴水,膝盖蹭破了皮,左肩背红肿一片,五个指印格外明显。
他瞥了眼大班桌旁的垃圾桶,里面丢了块手帕。
空气里的气味也很清楚地揭露出,刚刚半小时里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觉得,你和鵺走得太近了,会坏了老祖宗立下的规矩。”良伯说。
欧晏落咽下一大口红酒,酒瓶摔到桌面上的声响有些大,他嗤笑:“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呵,老祖宗没有说不能和自己家的杀手走得近啊。”
良伯腰杆挺直,点头道:“是,你可以和她睡,我指的不是肉体方面上太近。”
“那你指的是什么方面?嗯?”
欧晏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已经半眯起,是把锋利危险的黑刃。
“老祖宗讲的是,负责人绝不可与组织里的杀手产生感情……”
锵!!
红酒瓶被猛丢到良伯脚边,地毯的柔软也护不住它,瓶子粉身碎骨,红酒溅了良伯半身,血液一样淌了一地,将波斯蓝毛毯染成紫黑色。
欧晏落笑得开怀,仿佛听到了一场近年来最荒谬可笑的栋笃笑。
他问良伯:“你是哪一只眼睛见到我与她产生了感情的?”
良伯一步未移,依然站得笔直,视线凝在老板脸上,闭口不语。
欧晏落举起了被冷落许久的左轮手枪,枪口对着良伯的眼,冰冷的话语狂妄疯癫:“那只眼睛看来无什么用,干脆打烂了算数。”
*
春月上了车后不发一语,熊霁山看她一身不堪情绪不高,直接方向盘一打,把车往江边开。
车窗降了下来,潮热的江风灌进车厢里,春月一头齐耳短发被吹得凌乱,风直直扑到眼睛上,撞得她酸疼无比。
出租车沿着珠江走过了几个路口,熊霁山终于听到春月吹口哨的声音。
那首什么在法国的多少天,窦任给他说过一次,但他记不住拗口的原名,只记住了译名。
他松了口气,情况还不算太差。
口哨循环了两三次,春月开了口:“老熊,送我去「微光」吧。”
熊霁山皱眉,不太同意:“你肩膀有伤,还要去按摩店?”
“对啊,那更应该找师傅给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咯。”
理由正当得熊霁山无法反驳,只好掉了头,往「微光」驶去。
车子在spa店门口停下,熊霁山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声:“春月,小心点。”
正准备开门的春月听见,噗嗤笑出声,回过头眨眼道:“今晚没有任务呀。”
熊霁山一怔,挠了挠脸上的伤疤,有些尴尬:“那么晚了,小心点没坏处。”
春月朝他勾勾手指:“老熊,你过来一点。”
熊霁山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往副驾驶位探身。
一个吻落在他唇上,轻飘飘的,柔软的,好像在月亮下飞过的夜莺身上掉落的羽毛。
“谢谢你。”春月笑着说。
直到春月走进了spa店里,熊霁山才回过神。
他没将空车牌子挂起来,计价器还在计时,在黑夜里一跳一跳的红点,速度比他的心跳慢好多。
打了双闪,他坐在车里调整着情绪,可发现胸膛烧着股扑不灭的火,还愈来愈旺。
有点糟糕。
熊霁山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
唇间的香烟燃起火星,他猛吸了一大口,再狠狠吐出,漫起的烟雾瞬间遮住了笑脸迎人的弥勒佛。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抽过烟了。
进了「微光」的春月不知道熊霁山还在门口停着没走,她走到前台,问服务员:“13号理疗师现在有空吗?”
前台小妹二十出头,态度殷勤:“请稍等一下,我帮你查查看。”
鼠标点了几下,她点头回答:“目前13号理疗师空着,请问想找他做什么项目呢?这位技师有部份项目不接的。”
“嗯我知道,精油推拿按摩,背部的。”
“好的,我这就帮你安排!”
「微光」的装修走巴厘岛风格,外露的原木屋梁,垂坠的雪白纱幔。
为了避免技师不小心打翻,所有带火的香薰蜡烛线香,都改成了无火香薰,案几上滴了精油的加湿器不停吐出袅袅白烟。
房间带独立卫浴,衣柜配了保险柜,春月脱下衣物,拆了一次性内裤的包装袋。
但想了想,还是没穿上。
她披着松垮浴袍坐到按摩床上,交迭的双腿在半空无规律的晃着,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有人敲门。
是刚才带她进房间的女服务员,身后跟着一高瘦青年。
男人年纪三十出头,理着干净利落的短寸,身穿象牙色理疗师工作服,他剑眉浓黑,鼻梁高挺,那双眼睛也是好看的,深邃得好似夜里的大海。
可惜那海里没有星辰。
他一手提着精油篮子,一手握着盲杖,跟在女服务员身后走进,在简单的指示下将篮子里的瓶瓶罐罐放到床边的推车上,按自己的使用习惯一一码好位置。
春月叫住准备离开的女服务员:“麻烦直接帮我加一个小时,之后我想睡一下。”
女服务员躬身:“好的没问题,那等您醒了,按一下服务铃,我给您送茶点过来。”
“好的谢谢。”
纱幔落下,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加湿器水流翻滚的声音,咕噜咕噜,像在哪个海里沉睡的火山,身体里滚动着熔浆。
春月松开腰带,浴袍窸窸窣窣落地,收起双腿,趴在床上,双手垫在下巴处,侧着脸,幽幽看着还在做准备的男人。
她娇声开口:“我躺好了哦,你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13号。”
男人修长的手指猛的一顿,嘴唇微抿,脸上浮起几不可见的红霞。
他摸索到推车下层,抽出一卷浴巾,轻抖开。
左掌摊开,用拇指至中指的长度在床边丈量距离。
找好位置后,将大片浴巾平铺盖在女人腰臀处。
“林小姐,好久不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