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棽就跟在他身后踏进了东厢的院子,虽然未至于到寒冬腊月,却也是薄霜轻覆,这院子的景缸里竟还有白莲初绽。
坐到正厅的太师椅上,林其已经指挥用人上了茶,程泊文呷了口,先是问起程姚,又说到方才程楚的事。
“各位叔祖似乎并不乐意,毕竟晏家确实过分,但程楚——”程棽顿了一下,“这个事情恐怕还要再商议。”
程棽略低着头,今日为显威重,特意戴了副赭红色宝石镶钻耳钉,映在侧脸显得犹为白腻。
一阵沉默后,还是程棽笑了笑,找个话头,“正要问四叔呢,程楚的婚事怕是要搁置一段时间,那四叔先前的股份要如何安排呢?”
程泊文轻敲桌子,像是思考,但话却说得随意,“便挂在公证处,何日她结了婚,何日便到她名下。”
程棽说“是”,端了茶杯呷了口茶,厅里便又安静下来。
“先前我去看你三叔时,他们还说起你呢,旧京子弟,你看中哪个,也可以定下来了。”
程棽用力捏住椅子,不让自己失态,到底忍不住,“四叔如此关心别人的婚事,怎么自己已过不惑还独身一人呢?”
多个诧异的视线过来,程棽更是如坐针毡,只好向林其发难,“东厢的茶怎么入口这样涩?怕不是惹了潮,懒惰于晾晒导致,”她下巴朝林其点了点,“你来我院子里拿点。”
程棽走出去,颇为匆匆,林其看向主位,不见吩咐,便做了个礼跟着程棽出去了。
程楚嘴上说着不放手,几天后还是任由几位元老做主退婚了,晏氏企业因为这件桃色绯闻受了不小的创伤。
“只是出了这件事,郭小姐和晏东洙也是绝无可能了。”
蒙蒙的天,鹅毛大雪纷落下来,程棽靠在椅子上,吐出的气息很快变成白色的雾。
对面的程楚放下杯子,轻哼一声:“ 郭家缨精明成那样,能吃这亏,还不是心甘情愿的?”
她穿着一身狐狸毛,手上带着玉石戒指,涂着蔻丹的指甲轻敲着茶杯,清脆声响。
“…她倒也不至于拿自己清白做文章,何况是这么大的人家。”
程楚打断她,“我来不是听你给我唠三纲五常的。”
程楚走后,阿绪递过来一份请帖,说是郭家络的秘书送过来的。
郭家络的秘书也在纳罕,自家少爷今日特地早起,梳洗打扮一番,平日里哪有这阵仗?那程家二小姐...
“走吧。”秘书瞧着自家少爷整了整衣领,打实步子走了出去。
程棽掐着点进来的,驼色的束腰大衣配上短靴,脚步声都是矜贵的。
她微微一笑,落座,“我来晚了。”
秘书端来两杯茶,退了出去。
程棽后背靠在椅子上,手在交叠的腿上敲了敲,听对面的人说:“打扰程小姐确实有些冒昧,还请先看下这份文件。”
程棽接过来,翻了一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郭少爷什么意思呢?”她把文件一合,扔在桌边,“啪嗒”一声响,“这份文件又能说明什么?”
郭家络并没有为她的动作生气,只看着她道:“至少说明宴会上的事是人有意为之,庇于您羽下那位也并非阿斗。”
程棽笑出来,眉尾显出些锋利,“便是有人有意为之,难道还有人强迫令妹与晏家公子那般吗?我姐姐也不过是想寻得良人罢了,却在订婚礼上颜面尽失,不管那个记者是为谁办事,令妹总是摘不了干系的吧!”
一阵沉默,郭家络开口,“程小姐说的在理,只是家缨并非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况且,生在你我这样的家里,更明白身上的责任,有怎会做出这种近乎自毁名节的事?我拿出这份文件,也是想提醒程小姐,此事,也许另有隐情。”
程棽出来直奔程氏大楼,在郭家络面前她端着,此时内心不免疑窦丛生。
程棽坐进椅子,看着玻璃外的天,不一会儿,阿善抱着电脑过来,说:“就在刚才,内网显示,海南的产业股份,被一位蔡姓男子持有,是那个蔡总,那边的人说,小小姐这次还带了别的人,后面才去的,所以避开了我们的眼线,那边说是她父亲的旧部下。”
“怪不得。”程棽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让人直接把她押回来,不用管别的!”
程棽坐在大堂,等到天边的夕阳舔上窗边,外面才传来一阵骚动。
程姚踏进来,门才被关上,她穿着职业裙,外面是貂皮大衣,像是临时穿上去的,脚踩着高跟鞋,这幅装扮搁在往常,衬得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但是现在她脸上带着愤懑和不甘,这份装扮也是十分妥帖了。
“跪下。”
程姚不动,身后的两个人就上来把她按了下去,她挣脱不开,抬眼瞪着程棽。
程棽坐在椅子上,理了理衣摆,问她:“你想干什么?”
程姚低喘两声,冷笑着回她:“我想干什么?我干了什么呀?”
一份文件扔在她脸上,又掉在地上,程棽声音更低,“你是怎么和郭家缨说的,又是怎么找记者拍的,怎么登到报纸上的——”程棽停顿了一下,“我都可以按下去,但是你把股份放到外人手里,方才那些叔伯要是没走,你跪死在这都谢不了你的罪!”
程姚冷哼一声,“你们谁又是什么好人吗?我不过就是想拿回我的东西!你不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教训我,换到我这里,你只怕比我还狠!”她被压着背,身子佝偻着,瞪着程棽的眼里都是不忿,“呵,你不就是喜欢四爷爷吗?你看他愿意正眼瞧你吗?他搭理程楚都不愿意搭理你,你嫉妒死了吧!”
程棽坐在主位上垂着眼看她,沉了沉气,“请家法。”
“你不过是个代理家主!你敢!”程姚挣脱不开,气急败坏道。
“你这是说错了,”程棽轻笑一声,“我哪里敢打家主呢?这不过是长辈,教训一个目无尊长、不受管教的晚辈罢了。”
祠堂来的族人上前,颌首,开始执家法。
程棽冷眼瞧着,程姚最后趴在地上,发丝凌乱,一头冷汗。
执法者退至一旁,程棽看着程姚挣扎着想爬起,又跌下去,才开口,“程姚,你太心急了。”
“做家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最基本一点,要以程氏荣华为已任,以程氏族人利益为重,不管族内如何纷争,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外人来插手。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和那个蔡总或是旁人怎么谈的,那笔股份必须给我更名成程家的,我可以向你承诺,这件事情过去,我会辞去代理家主的职务。”
那边郭家缨因为程姚的事被家里关了禁闭,哥哥郭家络也只能站在一旁,垂耳听着父亲训斥妹妹:“别人家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女孩子家,还要添上名节为他人做嫁衣!海南那个头绪也是你给她联系的?你落了什么好?”
郭父又转过来吩咐郭家络:“你和海南那边说,以后不用再听她的教唆!”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女儿一眼,走了。
“哥......程姚怎么样了?”
郭家络看了妹妹一眼,“你在这好好反省一下。”
那天之后,程棽就病倒了,阿善和阿绪被她指去看着程姚,身边也没亲近的人。
管家抹着额头的汗,现下家里能主事的只有那位了,他指派了两个丫头过来看着程棽,自己去请那位过来。
程泊文进门,就看见程棽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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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太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