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笑一笑,慢慢道:“我毕竟是宝丰行名义上的当家,总不好出来太久。”
无尘眼有忧色,却没说什么。
燕云歌一夜没睡,正头痛得厉害,自然也没功夫去猜他的心思,见他没话说就回房补觉了。
说是补觉,也不过是换了个方式沙盘演练。
她将眼下情势摊开来分析,发现宝丰行这块招牌还大有用处。堂堂相府嫡女自然不差银子,却唯独差了个名正言顺四处行走的身份。
她如今出来用的还是燕一一的户籍文书,可是这个名字早晚是要消失的。她没有燕云歌的户籍,以后出来行走,有心人一查便知,宝丰行当家的身份却是很好的掩护。
自古官商不分家,当官的离不开商人的孝敬,经商的离不开官员的庇护。她若能将两者结合,以后只会走得更远。
而且宝丰行经营各地行货,八面消息纷至沓来,是个猎取情报最好的途径之一。
不过,她这次出走,给了有心人机会。
她在时那些人就敢小动作频频,她不在,非生吞活吃了季幽不可。如今她的书信已经在去的路上,那些人要知道她还回去,怕是——
只要她死在外面,季幽也死了,又或者她出了什么大错,二房的人稍加运作,让商会那边许可,就可以顺理成章接手宝丰行了。
可惜……
燕云歌笑了笑。
他们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燕云歌一行人提前一天出的城,她们让人给南月送了口信,兵分两路,最后在岩城汇合。
南月自然没有异议,他这次出行带了三个得力的管事和五个勤快的伙计,都是可靠的帮手。他在出发前,叮嘱他们,“宝丰行成立不过三十余载,却能做成商会,必然有过人的地方。你们这次去,除了把销货的事情办好,更多的是看看他们是如何运作,我与燕当家说好,以后南云锦和宝丰行互通往来,两边管事相互派遣,可能会提拔一个总管事出来……”他点到为止。
几个管事尤其激动,如何不知这是东家有心要栽培他们,伙计们都是斗志满满,觉得出人头地在望。
大总管对他说道:“小东家,您就放心吧。我们几个管事都是老人,为人处世再是谨慎不过了。几个伙计也是机灵人,这次我们去燕当家的地盘,肯定是少说话少打听,多做事多留心,万不会失礼于人前,砸了我们南云锦的招牌的。”
南月点点头,他话里正有此意。没说的是,以后他会为燕云歌做事,南云锦的日常运作可能都要靠他们了。
念及白容,温和的脸庞到底意难平。
燕云歌上次只顾赶路没顾上看两边,如今时间大把,更因身边多了一个人,觉得那些随处可见的景致也都鲜活起来。
可是再好的景色,几个时辰看下来也就那么回事。更叫她气闷的是和尚只顾念经,自上了马车一句话都未与她说过。
燕云歌不耐烦道:“和尚,你还有完没完?”
无尘神情平和,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再过半个时辰才下早课。”
燕云歌:“……”
看一眼窗外的日头,嗯,早课念完,没两个时辰,又该午课了。
一日三课,雷打不动。
她忽然不生气了,随意道:“好,你念你的,我念我的。”
无尘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怀好意,他闭着眼睛,默念经文,手里捻佛珠的动作不停。
他听觉异常灵敏,才念了几句,便觉不对。
睁眼一看,他无奈道:“净心……休得污言秽语。”
燕云歌手里拿着一本《品花宝鉴》,乃赵灵私藏,市面上有名的淫书。她柔声笑道:“和尚,你念你的,我念我的。难道,只许你念经?不许我念书?”
无尘眉宇紧皱。
燕云歌话里几许埋怨:“还不是你不理我。再说了,交合之事,一如人间……哪就污言秽语了。”
唯恐她会说出更出格的话来,无尘表情更加无奈:“……师妹。”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燕云歌笑了,她将书丢开,走到他身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师兄,这里就你和我,你能不能别老是端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那样子让她特别想占有,想摧毁,想把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台上拉下来,与她共赴深渊。
无尘叹气,他本性如此,如何能改。
“当和尚多辛苦,每天要念经,不如还俗如何?”
她的手从他的肩膀往下,缠上他的腰身,只一会的功夫,就感受到他的身躯变得僵硬。
“还俗了……我们才能做快乐事啊……和尚也想离经叛道,试试使坏的滋味吧?”
她轻轻吻他耳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肌肤上,引起一阵阵的颤栗,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滚落。
“和尚……偶尔也想近一近女色,试试放纵的快意吧?”
她半个娇软的身躯埋在他怀里,带笑的眼看着他,如同得逞的狐狸,十分的狡猾。
直到她身子一僵,面露难以置信,“和尚,你点我穴道干什么?”
无尘将她放置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依旧双目紧闭,声音低哑而压抑:“——贫僧为施主念段金刚经驱逐心魔吧。”
燕云歌双目简直可以喷火,“和尚,这就过分了啊!”
无尘和尚自然不怕她,一段如是我闻的经文娓娓念来。
燕云歌不爱受制于人,屏除杂念试着行气,哪知这一试,五脏一阵翻滚,她阴沉下脸——内力也被封住了!
留意到她气息不对,无尘了然,声音平和道:“八月鬼门,你身上气魄太强,于己身不利。”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怕她失控杀人。
仿佛失去斗志,燕云歌也不再挣扎,认命地听完一段又一段的金刚经。
心中甚是绝望。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念着经文的声音低沉又浑厚,悠扬且绵长,燕云歌很快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点着脑袋与马车的颠簸一路起起伏伏。
无尘停了经文,犹豫片刻,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也只敢为她拂发到耳后。
仿佛能想到,少女刚才脸上的不甘和无可奈何,以及侧过目去,那眼底的愠怒。
和尚牵起唇角,那轻轻浅浅的笑意,温柔了素来平淡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