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两年前的夏天突发脑梗中风,记忆混乱了起来,连认季星阑都有点困难,宫欣和季星阑商量了之后,那一晚她在宫白羽的儿童床上和他挤了一晚。
她把宫白羽一直藏在心里又不敢问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个时候宫白羽和季星阑的关系很好,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归结于季星阑不间断的糖衣炮弹,还有季星阑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和宫白羽视频,以及一个月一至两次的见面。
宫欣把奶奶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你的太嫲嫲现在生病了,你能去看看她吗?”
小男孩沉默了一阵子,宫欣看着天花板的星星映进他的黑眸里造了一片飞转的宇宙,耐心地等他回答。
“好……”他说。
第二天他们过了香港,还是上次季星阑车祸后住院的那家私家医院,病房里除了病床上的老人家,还有一夜憔悴了眼神的季星阑。
“不是请了个看护吗?”宫欣问。
“你们要来,我先让她走开了。”
季星阑垂在腿边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从进来病房之后,白羽没有看他一眼。
“白羽,先去看看太嫲嫲。”宫欣领着他走到床边。
宫欣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年在南丫岛和老人有一面之缘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候老人说话精气神都还挺好,和如今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口舌歪斜的样子,实在相差甚远。
老人似乎从小男孩的面貌认出了什么,一时激动了起来,稍微能动的那边手剧烈抖动起来,带些浑浊的眼珠滚动着,嘴里唔唔嗯嗯地想说什么,可一个字都没法说出。
宫欣搭上了她那只抖动的手,没再说太多的话。
小男孩抬眼看了看妈咪,见妈咪对他点了点头,他把自己的小手搭到妈咪手上,宫欣把手抽出,让一老一少的两只手合在一起。
一弯新月,碰上一弯旧月。
奶奶没办法说话,只能看到她逐渐湿润的眼眶。
季星阑鼻腔里酸涩无比,捏住了鼻梁转身不敢再看。
宫欣他们在病房呆的时间并不久,离开时季星阑想和宫白羽说句话,小男孩倏地躲到宫欣身后了。
给他点时间吧,宫欣说。
季星阑的糖衣炮弹还在继续,宫欣每次拆快递时,小男孩在旁边偷偷看着,宫欣看他想要礼物又硬咬着嘴唇的倔强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星星吗?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呀?”宫欣把他抱在怀里问,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他的纠结。
“你们之前分开了……”小孩声音埋在她怀里,从胸腔处传来。
“嗯?然后呢?”
宫欣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她之前跟白羽说的是,自己和季星阑因为理念不合分的手,她觉得白羽不懂理念不合这个词语,还用“例如你想去吃肯德基但小梨想去吃麦当劳所以你们吵架了”这个例子。
“那就是星星不对,他做错了。”
“为什么呢?”
男孩从怀里抬起头,两道眉毛微皱:“如果小梨想去吃麦当劳,那我陪她去吃麦当劳就好了啊,星星不陪你吃麦当劳,就是他做错了。”
亲戚朋友、幼儿园老师或家长,经常夸赞宫白羽乖巧懂事,说是她宫欣教得好。
其实他们都说得不准确,宫欣觉得,自己在宫白羽身上总能学到很多新的东西。
他就像一个宝盒,里头藏着的宝藏琳琅满目。
她把小家伙抱得更紧,下巴在他蓬松乌黑的发顶蹭磨,笑着说:“可星星他现在说他想吃麦当劳了,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陪你去吃呀?”
“哼,以后再说吧……”他嘟囔道,大眼珠子往储物室偷瞄着。
终还是忍不住问:“妈咪,星星给我买了什么新礼物啊?……”
*
季星阑再一次在视频中见到宫白羽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
奶奶情况好转了一些,但依然有偏瘫,季星阑请了看护在家,自己是工作家庭两头跑,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去找宫欣他们。
宫白羽已经开始上幼衔小课程了,和幼儿园截然不同的学习模式给他身上加了些认真的滤镜,语言方面想表达的可以表达得更清楚了。
宫白羽倒经常看到星星,妈咪和他视频的时候,他虽然不同意入镜,但有偷偷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还会在电视里看到星星,妈咪说,那是星星的工作。
因为会有很多很多人看着他,为了保护妈咪和自己,他的爸爸是星星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男子,已经没了几个月前的别扭。
“星星,你瘦了……”
“嗯,最近我工作太忙了,白羽,你最近还好吗?”季星阑笑笑。
“还好,就是每一晚都要做作业了……”
“那找一天,我过来陪你做作业好不好?”
“我那些题目你会吗?”
“唔……我想应该会吧。”
“那你陪我做作业,我陪你吃麦当劳吧。”宫白羽说。
季星阑不明白麦当劳是什么含义,过了两个礼拜抽出时间来宫欣家时,真的提了一大袋麦当劳。
宫白羽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见到薯条整个人发了光。
宫白羽还是喊他“星星”。
直到一年前的六月天,奶奶离世了。
这件事情上了热搜,灵堂被大批港媒围着,宫欣人到了香港,却没办法带宫白羽去吊唁,心里膈应了好久。
季星阑处理完所有后事,才和他们见了一面。
季星阑回家梳洗过,可脖侧依然留有淡淡的佛堂线香味道,身上的衣服则有樟脑丸的气息。
“我哭完这次就不再哭了。”
季星阑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极紧,埋在让他觉得心安的肩颈处,让自己的悲伤如洪流一般从眼角滑落。
“啊啊……不哭不哭。”
宫欣由得他把身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她肩膀上,她轻轻扫着他微颤的背,回想着,似乎若干年前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
季星阑察觉到衣角的扯动,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人。
他慌慌张张地把满脸的水痕抹去,才敢看宫白羽。
宫白羽把自己的手硬塞进他手里,他本能地包紧那只温暖的小手。
小男孩似是纠结了好久,眼睛在季星阑脸上和地毯之间游移,还会看一看宫欣。
季星阑蹲下,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不知秒针跑了多久,宫白羽说:“爹地,你不要难过了,太嫲嫲会在天上当星星看着我们的。”
残月落下,新月升起。
阴晴圆缺的轮转之间,有悲伤,有喜悦,有狂欢,有落幕,有分离,有重聚。
二十六岁的季星阑,微博粉丝以千万计量,超话榜常年top10以内,特长也就唱个歌跳个舞弹个吉他,爱哭这毛病还没完全改去,反射弧依然有点长。
二十六岁的季星阑依然无父无母,没谈恋爱没结婚。
但他有爱的人,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仔仔。
————作者的废话————
星星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