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汝赶到警局时，警方告知她季沁已经被人接走，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
思汝匆匆跑出警局，早晨六七点的天还灰蒙蒙，一呼一吸拉出长长的蒸汽，再一点点消失在这冬日的寒风里。
方才直奔警局她也没留意，如今出来才发现警局门口的街道停着辆车，在空荡的长街上其实很显眼。
思汝认得，那是沈城的车，她赶忙跑过去敲了敲车窗门。
车窗摇下，果不其然见到后座的季沁，瞧着她安好无恙坐在沈城身旁，思汝才悄悄松口气，但随即她扶了扶眼镜框又板起脸，朝车里命令了一声，严肃又冷漠。
“下车！”
车里的季沁往她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思汝不由得加重语气，音量也跟着提高：“季沁你给我下车！”
季沁捻起自己一撮长发，往手指上勾了勾，两天前回国一下飞机她就去漂了个粉紫色，现在颜色还很鲜艳，发丝缠着指节，趁得肤色白皙嫩红，她将整个身子往车座后背倚靠，是完全没有将车外的怒火放在眼里。
然而身旁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惊得她没有贴暖的腰骨又从椅背离开。
沈城开口，也是同样的“下车”，声音轻轻，听不出语气，但闻言季沁的心往上提了提。
季沁转头看向沈城，他拿着手机，大概是在处理事情，没有看过来。但季沁心知肚明，他把她从警局接出来，又停在这里不让人开车离开，无非就是为了等车外的人。
也不用猜，多半车外执着要她下车的人也是他通知来的。
季沁忿忿咬唇，有些不愿屈服，但纵使再想再想僵持，也不敢在沈城面前造次，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
但下车后她没有关上车门，也不愿开口与思汝讲话。
思汝一把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啊？”季沁不明就里，于是没有反抗，被拉着走了两步。
“去医院，跟那个被你打伤的人道歉。”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季沁骤然停下脚步，甩开思汝的手，“你有事吗？我不去！”
思汝被甩开得措手不及，踉跄了下才站定，回头看向季沁，不禁皱眉：“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我要去？”
“因为你打人了！现在对方就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人家父母要把你告上法庭，你不去道歉你难道还等着别人上门原谅你吗？”
思汝讲得激动，季沁却毫不在意地冷笑了声，幽幽道：“她昏迷不醒是她活该。”
“季沁！”思汝见她不知悔改的模样更是气上心头，“你都进局子了怎么一点知错的心都没有！”
“姑姑，”季沁叫了思汝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一下变得失望，“不是被打的人才是无辜没错的一方，你为什么只会追究我做错了什么，而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伤害到我，所以我才会打她？”
“……”思汝哑口，听着侄女的反问，顿时心就难受起来，也不知怎么接话，沉默了会儿，再次牵起季沁的手，缓声道：“不管……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你打人……打到对方那样就有不对，听话好吗，跟姑姑去道歉，姑姑陪你去道歉，求求对方不要搞到法院去……你还小，不能就这样有案底……”
季沁再次甩开思汝的手，“姑姑你是担心我的事影响到四季的声誉吧？”
“什么？”
“算了吧姑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放心好了，如果真的会影响到四季，我也会和大众媒体解释清楚，撇清和四季的关系。”
“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喂，季沁！”
思汝抓不住季沁，她人转身又回到那辆车上，关门动作迅速，又把车窗关上。
“季沁，季沁……”思汝拍打着车窗门，却怎么也叫不动季沁，她拿季沁没办法，只好跑到车的另一边，敲另一边的车窗。
车窗再次摇下，这回思汝先看到了沈城，她几乎是在沈城投来目光的一瞬，失去所有气势，习惯性扶上眼镜框，明明没有滑下，却还是往鼻梁上推了推，到底她的关注点还是在季沁身上，转眼就望向季沁，想到季沁说要与季家撇清关系，思汝就不知该怎么措辞。
“你就算……就算不想去道歉，能不能告诉姑姑，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季沁赌气回道：“去没有你的地方。”
思汝小心翼翼询问：“……回家吗？”
“家？哪个家？我们有家吗，姑姑？”季沁看向车外的人，语带讥讽，“你自己都不回家了，还管我回不回家干什么。”
“……”思汝无言以对，声音在寒冬里变得更凛冽，“那至少告诉我一个地址。”
“都说不用你管咯，沈城哥哥替我安排的啦，你烦不烦啊。”
思汝顿时僵在车旁不知所措，季沁不愿再搭理她。现在给沈城开车的这位司机她也不认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最后她还是叫了他一声。
“沈城，”她的声音有些抖，不由得停顿下调整语气才继续道：“小沁她......拜托你了，如果有什么事，麻烦再通知我。”
沈城应了声“嗯”，目光没有再看过来。
也好，思汝想，她确实没什么直视他的勇气，只好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车子很快从思汝跟前开走，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念着日子恍然时间过得真快，季沁是去年九月去的法国，原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到了，原来小沁又长高了，刚刚站一起，好似已高过她了。
思汝走回自己的小车里，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秘书杨安琪，通知将早上的例会往后延迟两个小时，再交代她订个水果篮送到市人民医院，写张道歉卡，署名季沁。
她准备先回去换套衣服再去医院，早上出门匆忙，根本顾不上打扮，穿着睡衣套了件黑色羽绒就跑来警局，路上思汝又再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边接起，声音迷迷糊糊，像还在睡梦被电话吵醒，“姑姑？”
思汝单刀直入：“你知道小沁回国了吗？”
“什么？”季洲的确是睡没醒，还赖在床上开着扬声听电话。
“我问你知不知道小沁回国了，这些天她有回过家吗？”
“……季沁？她不是还在巴黎吗？”
思汝听他这么说，已心中有数，“她回来了，你给我清醒以后打个电话给她，看看她现在住在哪里，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尽一尽你做哥哥的责任。”
“哎哟姑姑，季沁她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回来就回来呗，不会出什么事的。”
“现在叫你打个电话是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她……”思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季沁打人的事说出来，转而道，“算了，总之你打个电话给她，关心关心下她。”
“好啦，知道啦。”
电话那头应完话后就准备挂掉，思汝又叫住他，“对了季洲，你认识小沁身边有个叫徐悦的女生吗？”
“谁？”思汝也不知道季洲有没有在认真听话，只是顿了一会儿就回道：“不认识。”
思汝无奈叹了声气，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打电话给季沁才挂掉电话。
徐悦便是那个被季沁打伤入院的女孩，她的住院信息在早上沈城的助理Alex通知思汝的时候，也一起给她了。但是Alex并没有跟思汝讲两个女生打架的原因。
——“姑姑，不是被打的人才是无辜没错的一方，你为什么只会追究我做错了什么，而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伤害到我，所以我才会打她？”
想起季沁和她理论时说的话，思汝的眉头就皱得更厉害，车速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市人民医院离思汝现在的住所有四十分钟车程，她到医院门口时，送水果篮的人已经先到了，站在医院大堂等她。
秦之时穿着件淡色樽领毛衣，外配深色长身绒毛大衣，像韩剧里的男主，一眼望过去人群中最显眼，就是拎着个探病的水果篮很不搭，思汝没料到安琪竟让他来送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