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正是一夜睡眠最沉的时间。
而就是这个时间点，中原中也摆在床头的手机却响起了自杀式的铃声。
“仆らの未来は加速していくだろう
（想必我们的未来也会加速前进）
今この时が止まるとしても
（就算时间在此刻停滞）
この呼吸まで止められはしないさ
（也无法断绝我的呼吸）
くだらないご褒美まだ”
（无趣至极 赞词何在）
在新场子喝完酒回来，才睡下没两个小时的男人真的很想把打电话过来骚扰他睡觉的人狠揍一顿。可惜的是，那是24小时开机的工作手机，在铃声疯狂地响了一阵之后，中也不得不痛苦万分地让大脑清醒过来接电话。
“有事快说。”
尽量克制着脾气的男人，压着嗓子，等待着助理秋山千寻的汇报。
“什么？所有的船都扣了？包括马上要出港的？这次海关带队的是谁？”
抬手掀了薄被下床，走到了落地窗边。
眉宇紧蹙，半敛着蓝眸，晦暗的目光融入夜色，锐利如刀。
月色流连在他赤裸的酮体，因着怒意而紧绷的肌肉线条愈加分明。
“不止是海关？刑事部出的手？太宰治亲自来的？”
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抬头看着蒙尘的新月冷声道，“吩咐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派银查清楚他们的搜查目标是什么？我半小时后到据点。”
挂了电话，往床上狠狠一扔。
随口飙出一句脏话的中也快步走向衣帽间时，嘴里还停不住嘟嘟囔囔。
“那个混蛋，他到底想干什么？”
※
与此同时……
「森氏」的两艘大型货船被刑事部与海关联合扣押，所有装载的货物都被卸了下来。不仅如此，当天预计出港的，滞留在仓库内等待装船的集装箱也被尽数打开。
所有的货物都被要求重新开箱检验。
并且是每一箱，每一件都要检查。
工程量非常之大。
普通人的话，海关加上刑事部所有部员，连续24小时工作，恐怕一周都无法完成。
这么大数量的货物卡关对于森氏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而对刑事部来说，一旦一无所获，那就不是收到森氏的律师函，支付赔偿金就能够简单解决的事情了。
身为刑事部总负责人的太宰治必定会遭到撤职查办的严厉处罚，而他的部下，也会获罪株连。
只是太宰本人并不担心闹出这么大声势的后果。
※
“太宰先生。”
低垂着灰眸的青年快步走到了披着沙色风衣的男人身边。
“是有收获了吗？芥川君。”
站在仓库靠门边的太宰，两手插在兜里，倚着墙，神情淡漠地看着部下们忙碌。
“艺术品与药品类的着重搜查已经全部完成。”
芥川龙之介如实汇报。
原本的重点目标是艺术品，加上药品类的目的是混淆视听，黑道走私其他货物并不会走正规渠道的船只，所以并没有检查出非法枪械一类的违规品。
“所有相关分类下的货物已经集中到了另一间仓库里。”
“嗯，辛苦了。走吧，我们看看这一趟，能不能捞到大鱼。”
太宰挺直了背，伸了个懒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仓库的大门。
而他的身后跟着眼神天然凶恶的黑发青年。
※
警视厅内部拥有即使不开箱就能快速搜查货品的异能者，所以通报给森氏贸易的一周时间都是掺了大量水分的，事实上投入下去的人力物力，只需要24小时就能清查完所有的集装箱。
余下的六天，代表着两层意义。
一是太宰治给予森氏全权掌管贸易部门的中原中也的警告。有人在动你们的蛋糕，有人在借你们顶锅，要么与刑事部合作，要么就闷着头吃下这个暗亏。
二则是海关借着刑事部的东风，想要咬下森氏的一块肥肉，走私赃物以外的货品，想要尽早离岸，那么就看森氏的“诚意”了。“诚意”越大，海关的搜查作业效率就能大大的提高。
只不过以上都建立在能够查到走私赃物的基础上……
※
艺术类的货品并不多，以价值高昂的绘画和雕塑为主，也有价格低廉的工业复制品，大生产时代的产物。
太宰随意地在仓库的检验台边走了一圈，把所有的画都扫了一遍，转头看向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芥川。
“芥川君，有什么想法么？”
“印刷品没有什么特别的，其余的画作大部分也都是真迹，有少量的几幅是赝品，报税的价格却是按拍卖的真品报的……”
芥川的语调平缓，虽然话语的内容是在调侃，但是一点都听不出他有在笑。
“这种时候可以笑的，芥川君。”
“在下没有笑。”
“……好吧。”
太宰摆摆手，并不在意他的学生在工作时间过分的正经。
芥川一直都是如此，能力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却在人情世故上多少缺点什么，也可以说是锋芒过盛到不知该怎么收敛自己。
能与他彼此磨砺的那个孩子又被他过早的派出去了。
唯一能触动芥川内心柔软的妹妹也不在身边。
如今更是多了一个难以把控的神无月里央……
可真是让人为难。
不过与里央相处，倒是能圆滑一些芥川的性格，也不算是太糟糕的决定。
“所以芥川有结论了吗？”
“在下认为赝品的嫌疑更大一些，尤其是仿造画家HANA的那两幅。”
“芥川君，很不错。”
太宰拍了拍芥川的肩膀，看着青年的表情一瞬间化作了僵硬。
年轻的上司进而勾起了唇角，倾身靠近芥川耳畔，语速缓和且清晰地下达了命令。
“通知你的直属，我们现在就把那几幅赝品搬回本部，做进一步的调查。”
“哦，对了，记得做得低调一些。”
“是，太宰先生。”
※
中也踏进据点时，刚刚好是凌晨三点三十分。
他的住所虽然离港口的据点有些距离，不过只要他想，把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三十分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风尘仆仆的橘发男人甩了甩斗篷上沾着的晨露，轻弹了下帽檐抖落出细小的湿气。
这个时间点的横滨港沉着一股酸腐的咸腥味，尤其是在靠近港口和码头的地方，更是难闻的刺鼻。不过等到捕鱼归来的渔船入港，这股味道可能会让稍微敏感一些的人，当场吐出来。
只是对此习以为常的中也不过就是皱了下眉，在先行赶到的助理的引领下走向了据点的会议室。
会议室不算大，人员已经到齐。
武斗组织的「黑蜥蜴」除了外派任务的几个，基本全都到了。
百夫长的广津柳浪带队，十人长的立原道造与同为十人长的银带着各自的人分站两头。三人见到最高干部进门，广津立即上前，单手置于前胸弯腰行礼，立原与银则是快步走到广津斜后方，正要单膝跪地行礼时，就被低沉的男声打断了。
“不必拘礼了。我们快点把事情解决掉。”
中也挥挥手，脱下黑色呢帽和外套，交给身后的助理秋山，随后坐到了会议桌的主位上。
“遵命，中也先生。那么会议即时开始。”
头发花白的广津神情凝重，双手轻拍了一下之后，除了上述的几人，其余的部下都统统离开了会议室，并且自觉地关上了门。
绅士装扮的中年百夫长是黑蜥蜴的管理人，而黑蜥蜴是隶属港黑的一支武装部队，专门负责一些需要暴力威吓或者是刺探、跟踪、暗杀之类的工作。
性格较为火爆冲动的立原与沉稳寡言的银关系不佳，惯用枪械的立原主职突袭，而擅长匕首之类冷兵器的银则更多的是执行暗杀一类的任务。
三人分坐到了会议桌旁，就开始了汇报工作。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秋山在挂好了中也的衣帽之后，就站到了他的身旁，戴着金边眼镜的俊秀青年自中也升任干部候补开始就跟随其后已有多年，是位非常干练且行事谨慎的贴身助理，必要时也会给性子较为急躁的上司一些中肯的意见。
“海关那边的人呢？有没有递过来消息？”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细长的香烟叼在薄唇间，守在一旁的秋山递上打火机为他点燃。青烟自鼻腔喷出，青灰的烟雾笼着男人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略显疲惫的神色。
“那边过来的情报说，刑事一课的人把两箱货物搬上了他们部长坐的车，返回了警视厅本部。”广津开口道。
“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暂时还不清楚。海关的人说刑事一课将艺术类和药品类的货物专门安置在了一个仓库进行检查，没有让任何海关的人参与。该仓库的监控录像也被他们的人管控了。”
“啧……太宰治这个渣滓……”
中也两指夹着烟，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略显沙哑的嗓音里满含怒意。
“看来刑事部已经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这次会变得很麻烦，我们现在太被动了。这两类货物的清单……”
“已经整理好了，请过目。中也先生。”
秋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在来之前，他就准备好了相关的资料。包括这次被扣押的所有货物的清单，分门别类的进行了整理。
“谢谢。”
“中也先生不必客气。”
“嗯……”
中也抬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助理，有时候这男人真的是太过能干到让人替他心累。
从那边突击检查到现在也不超过一个半小时，他的助理已经把能想到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恐怕来这里之前还在本部办公室里疯狂加班吧……是不是该给他涨工资了……这个月的Bonus多加20%给他吧……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翻着手头的资料。
药品类恐怕是幌子，他们这次大规模突击检查应该和最近着重调查的艺术品走私案有关。
中也直接跳到了艺术类项目的清单上，一行行品名在眼中晃过，独独在一众画作里看见了HANA的名字。敏锐的第六感在报着警，但他真的很不希望这件事会与她有关。
烟掐灭在了琉璃烟缸里。
锐利的目光投向银，后者的视线对了上来，但也只是那么匆匆的一个交汇，中也便转头看向了广津。
“刑事部在查走私的名画。广津先生，这份清单里油画类相关的货运委托人，统统给我找到带回来。还有秋山，收货方那边也给我彻查，一个都不能遗漏。明白了吗？”
“遵命！中也先生。”
“是！中也先生。”
※
从横滨港口返回警视厅还算顺利。
行驶在凌晨街道上的黑色埃尔法闯过黎明前的夜色，穿梭在淡薄的灰色雾霭之中。
原本宽敞的车内空间，因为堆放了两个沉重的木箱，而变得拥挤。
樋口一叶开着车，左手边副驾驶上的并非她平日里的搭档，而是月岛梓。中排的座椅被特意调整朝向了车尾。太宰坐在右侧，他身边的是芥川。
“芥川君。”太宰突然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把头转向了芥川。“把HANA的那两幅画拆开。”
“是。”
芥川并没多问，他的导师在某些时候的行为非常难以理解，但总有他的道理。
灰色的布刃飞出，木箱瞬间被切割成整块的木条，两幅HANA的作品随后也被精细地分解成了画框与画作。
然而正如太宰意料之中的，油画之下，还藏着其他的东西……
“是伦布朗晚年的画作《100荷币版画》和《西菲利斯的密谋》……”太宰的大拇指拂过下唇，鸢眸注视着芥川小心地取出下面价值连城的名画。“在HANA的《贪欲》和《抗争》之下藏着这样两幅画。这个走私犯主谋倒是挺有意思。”
“芥川君，还记得我曾经让你护卫过的长濑川小姐吗？她是找到HANA的唯一线索。查清她的位置，请她到刑事部来一趟，协助调查。”
“在下明白了，太宰先生。”
“樋口在下个路口停车，你和月岛坐小川的车去查这两幅画来源的拍卖行。必要时，把人带回来。行动要快，我们已经惊动了港黑，走私犯那边很快也会收到消息。所以，抓紧行动吧。”
“好的，太宰部长。”
樋口减缓了车速，准备在下一个路口靠边停车。
只是坐在副驾驶的月岛突然有些困惑地开口。
“太宰部长……芥川前辈也会下车，那谁送您和证物回本部？”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太宰先生的驾照还……”
“放心吧，芥川君。就算没有驾照，我也可以顺利把车开回去的。呵呵。”
“……”
太宰自信的笑声，成功让车上的另外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被刑事部的「马路杀手」开过的车子回到本部时，是否还能保持完整，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
事后：
岳父大人又收到了关于刑事部部长撞坏了公家警车的投诉，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损失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