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都可以定义,比如母女师生同事朋友。对于自己和裴时安的关系,宋黎初则是这么定义的,转移关系。这段关系若非要列出个等式来,那便是自己的叔叔牺牲在了救援行动中,救援对象是裴时安的侄子,自己是裴家人愧疚的转移者。裴时安每隔一周便会来接自己去他的住所吃一次饭,顺便看看肉团儿。肉团儿是宋黎初高三时养的博美的名字,自己上大学之后就一直养在裴时安的家里。
周六十点的时候,宋黎初收拾了一下,给宿舍里的三个人打了个招呼,去老地方和裴时安碰面。温莎蓝的宾利在路旁停了有一会了,车内后座上,毛茸茸的博美在后座蜷着,白中带粉的小耳朵因为睡意耷拉了下来,毛发被剪的整整齐齐的,看的出主人的精心养护。前座的男人肤色白的耀眼,黑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前额,静默冷俊的黑眸下是直挺的鼻梁,下颚线凌厉干脆。似是察觉到了宋黎初的到来,半敛的眸子睁开,望向前方,和女孩的视线不奇然地碰上,严肃的深情微微放松,一路注视着女孩上了车。宋黎初一上车,就听见后座小家伙嗷呜的叫了一声,下一秒,小家伙就已经从后座扑到了宋黎初的怀里,嘤嘤呜呜地蹭着宋黎初的脖颈开始撒娇。裴时安并不急于开车,就这么看着面前女孩和狗玩闹,过了几分钟才提醒女孩记上安全带,然后开车往自己的住所驶去。裴时安话不多,这一点和宋黎初一样,两人相处的时候,大部分是各做各的事,轻松不尴尬的相处模式,宋黎初对于这一点十分满意。
到达裴时安的住所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这是一栋独立的别墅,私密性极强,裴时安喜静,所选地带人少,独栋别墅周围几百米再无别人居住。将车停进地下车库,宋黎初抱着怀里的狗子和裴时安一同下了车,一进门,饭菜的香气就传了过来,管家已经把午饭安排好了。一进门,宋黎初把怀里的小肉团放了下去,准备去洗手吃饭,却看见小肉团翘起圆滚滚的屁股,以头为支撑点,在地上摩擦着前进,姿势滑稽可笑。注意到女孩的视线,裴时安开口解释:"上周它看了猫和老鼠之后,一周都是这么走路的。"一个没忍住,宋黎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说到"模仿能力还挺强的。",裴时安应了一声,两人把焦点从肉团子身上移开,向餐具走去。四菜一汤,菜都是对着宋黎初的胃口来的,两人对坐着吃饭,间或裴时安会夹一筷子菜给宋黎初,两人在吃饭时并不说话,一时间,餐具上只有餐具碰撞声和咀嚼声。夏天,宋黎初的食欲并不很强,吃了一会便感觉已经饱了,又陪着裴时安坐了一会,进餐完毕后,宋黎初准备去看看肉团子,穿过客厅的时候瞥见了墙上的画,那是她高三的时候画的一副画,高三毕业的暑假,她搬去顾之遇的家里,这幅画便交由裴时安保管。宋黎初没想到裴时安会把它挂在客厅的墙上,毕竟在她看来,这幅画不太适合挂在客厅,画上的是山海经里的神兽之一孰湖,崦嵫之山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嗜好举人,名曰孰湖。
画这幅画的时候,叔叔刚去世没多久,虽是遵照山海经对其的描写,却也掺杂了个人的情感在里面,可怖又哀怨悲伤,是一副发泄之作。裴时安别墅的装修风格和他这个人的职业相符,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家里的装饰品单拎一个出来也是价值不菲的文物,和其一对比,自己的画更加显得格格不入了。裴时安不知何时走到了宋黎初的身旁,宋黎初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这幅画挂在这儿是不是有些突兀?"突兀,裴时安细细咀嚼这个词,半晌才开口:"为什么这么问?","这幅画有些可怖,挂在客厅不大合适。"低笑一声,裴时安复又开口"可怖吗?我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挂它在客厅里面辟邪倒是挺不错的。“要是辟邪的话,你应该把它挂在门口。”宋黎初顺着裴时安的话接了下去,裴时安闻言挑挑眉回了一句:“好主意,可以试试。”宋黎初颇为意外,原以为裴时安不会接这话来着。裴时安看着女孩的表情,对她心里怎么想的七七八八也有了个了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这幅画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裴时安很早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场景。那是他暂时定居申城照顾宋黎初的第一个月的周末,下午五点的时候,他和一同照顾宋黎初的梁进打了个招呼,去画室接作画的宋黎初。上了二楼询问了工作人员之后,轻轻推开宋黎初所在的画室门走了进去,女孩因为沉迷作画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进来了,那也是第一次裴时安看见宋黎初作画,面前的女孩画笔挥动,与女孩纤瘦精致的外表产生剧烈反差的是她手下的画,灰色天际中散下几缕亮光,一头怪异,甚至称得上阴暗的兽物在黑漆漆的土地上侧曲前进,裴时安很难描述自己看到这幅画的第一感受,只觉得压抑感扑面袭来,心口一阵沉闷。后来在和女孩的谈话中才得知女孩画的是孰湖,他当时颇为意外,作为文物修复师,他向来遵循的原则是文物若有原迹可循便按原迹来修复,若无原迹则按照文字记载来修复,对于山海经中孰湖的记录他并不陌生,却是第一次见外人这么鲜活得将自己脑中对于孰湖的印象加工出来,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15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