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季总是多雨,常青不败的香樟树叶顺雨低垂,汇集成团的雨珠再次腾空下坠,归结到公交车站的雨棚上,劈劈啪啪地响个不停。
雨棚下只有一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她对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双手呵着气,除了虚浮一秒的温暖与氤氲缭绕的白雾,还是那浸入骨髓的湿冷。女孩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无人无车安静的世界里,它是唯一的声音。女孩接通,对面是个焦急的男声:“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拜托拜托了!我和他能不能重归于好就在你了!”
她犹豫着:“我觉得还是你亲自去跟他说比较好。我今天去最多只能帮你试探他的态度⋯⋯其余的⋯⋯”
对方很快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有一丝不满:“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到底在怕什么?梁逾至又不会吃了你!”
女孩很不满,但只敢在心里暗暗怼回去:“你自己气跑的男朋友,为什么要我去哄?”
“你只要带点吃的,说是我做的,看在我一片心意上,问他能不能不生我气了。哎呀,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麻烦!但你又没谈过恋爱,你就不能体会到我的难处⋯⋯”
女孩皱着眉头,听着对方美化自己逃避现实的说词。这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唯一的朋友产生了负面情绪。她性格孤僻,总是不讨人喜欢,独来独往,没有朋友。陈翛扬是一个例外,所以之前自己对他的容忍是毫无底线的。
“沈蘅,”电话中的陈翛扬语气一沉,叫了她的全名。“我可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来放下身段求你,真的,我只求了你一个,你不能让我失望。”
“好,扬扬,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沈蘅言语略带忧伤,可惜对方没听出弦外之音,生气地挂断电话。
沈蘅离开公交车站,转去菜市场。陈翛扬不会做饭,但为了梁逾至也是洗手做过几次羹汤,每一次梁逾至都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显而易见,陈翛扬这一回求和是要故技重施,不过他懒得做,便吩咐沈蘅在外面打包一碗没有明显商家logo的粥冒充一下。
沈蘅跑了好几家店都无功而返,这时正值饭点,她此刻饥寒交迫,只得买了条鱼和一些小菜,准备用做晚餐来换一个进门的机会。
雨完全停了,沈蘅抬头看着头顶这片灰压压的天空,熟悉的空白与麻木又袭上心头。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为什么不能去死呢?如果不是有母亲拦着,或许她才是走在前面的那一个。
过了今夜,她答应母亲的事也就做到了。重拾起自杀的念头,沈蘅对此想得出神,甚至差点错过了梁逾至家的小区。
十分钟后,沈蘅顺利地进到梁逾至的家里。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初见那般冷淡疏离,着实奇怪。她有些心虚地与他问好:“吃了吗?”
梁逾至下颌紧绷,冷漠地盯着她看了有一分钟,才简短地吐出一个字:“没。”
沈蘅很奇怪,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她耗费最多心思也就是装成一个时常微笑的合群人士,可在梁逾至面前,她身上罕见的谄媚与示好都自发跑了出来。但这一次,沈蘅决定不再这么狗腿了,她既然即将与这个世界的人再无瓜葛,昔日的心机伪装大可丢弃不提。
沈蘅收起客套:“我买了鱼,借你家厨房一用。”
梁逾至不作声,直接把房门关上。这才是梁逾至的作风,跨年夜约她出来吃饭,还送礼物的是受了陈翛扬劈腿刺激的梁逾至。
沈蘅烧得一手好菜,闻见香味的梁逾至默不作声地出现在餐桌旁,安静地等待着。沈蘅无意间瞥见了,觉得有些反差萌。再回头,梁逾至又不见了,等到她端着鱼出来时,桌上多了一个盛着红酒的醒酒器和两个高脚杯。
二人入座吃饭,很是沉默。沈蘅几度欲开口说话,都被梁逾至专心致志挑鱼刺吃饭的状态劝回。
“不要再跟我提起他。”梁逾至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之前也有一个女生跑来我家堵我。”
沈蘅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失望。“可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你这一次不回复,他还会找人来烦你。”
“我不觉得你是来烦我。”
“嗯?!”沈蘅被这话吓了一跳。
“鱼很好吃。”他意思是看在做饭好吃的份上,她不算讨厌。
“哦⋯⋯其实你心里还是有他吧,才这么回避。”
“你的逻辑不通。”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不会在有了伴侣的情况下,和异性吃饭。”言下之意,跨年夜梁逾至就已经单方面分手了。
沈蘅不作声了,默默扒完了剩饭。“我吃饱了,碗也没多少,你自己洗吧。”
梁逾至冷笑一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沈蘅才懒得接他话:“你说的我会告诉他的。”
“这么急着回去?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
“别了,今天是事出有因才来打扰你。现在话说开了,我也不好多待。”
梁逾至冷着脸,放下碗筷拦住了沈蘅。“我说,喝酒。”说罢,他抬起双眸,情绪不明地盯着她。
沈蘅冷淡地移开视线,“梁逾至,我们才见面三次,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