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然短短十九年的人生,像是被水打湿的油墨纸一样浑浊暗淡。父亲是煤矿工人,赚的钱全寄给家里,平时连根烟都舍不得抽,却因为常年下井得了尘肺病,短短几年就去了。家里老人体弱多病,到处都要花钱,她的母亲没日没夜地做活,一天打三份工,却在某天清晨赶回家给老人做饭时神志恍惚被车撞了。那年夏天岁然刚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把录取通知书压在床板底下,第二天就背起背包进城打工。
因为相貌清秀,岁然被人带去跑龙套,攒下来的钱也舍不得花,垫在枕头里,却被人偷了。合租的舍友们谁也不肯承认,被逼问急了还把她的被褥扔出出租房。
生活的极度窘迫让人连尊严都无法维持,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恶意,那晚岁然蹲在江边哭了一夜,差点从桥上跳了下去。
晨光熹微中一个小姐姐拉住了她。
今晚也是,这个小姐姐就像那天清晨拉住她帮她甩开轻生的念头一样,也拉住她帮她甩开那个男人的耳光。
岁然愣愣张嘴:“谢期。”
谢期松开手,把拿过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转头打量了眼那个暴跳如雷的男人。
男人行为粗俗,嘴里骂骂咧咧,十分不符合这所高档西餐厅的风格,侍者们连忙赶上来,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试图劝他冷静。
酒壮怂人胆,越是位卑言轻的小职员,喝多了越觉得自己牛逼。他在那边放狠话,谢期对赶过来的白行之说:“这是白氏下属公司的某个中层,冒犯了我的朋友,你处理一下吧。”
然后扶着岁然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岁然紧紧裹着外套,低声道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期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因为他就在岁然签约的那个公司。
岁然低声说:“李总约我吃饭……经纪人让我这样打扮去见他,还说,还说李总准备给我一个角色……但就是,让我陪、陪他……”
“他算哪门子的总。你答应了?”
“不,我把酒泼他身上了。”
谢期笑笑。Mr. Brown走了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期用英文向他解释自己的朋友遇到了一些事情,现在正在处理。
Mr. Brown疑惑的目光从岁然开到大腿的短裙扫到她廉价厚重的妆容,大概在奇怪谢期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岁然自卑地垂下头,抓住外套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却一下子摸到了外套上的阿玛尼logo,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她猛的缩回手。
谢期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岁然愣愣抬眼,看见谢期很温和地对她说:“已经没事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保证。”
岁然抖了抖,强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别人那个男人摸她大腿时她有多慌张,看着他手掌落下来时自己多害怕,但是谢期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安慰她,却让她感受到莫大的安全感。
白行之那边已经处理完了。耍着横的男人终于发现眼前温雅的青年是自己供职的白氏的继承人,当场冷汗直冒,差点给青年跪下。
青年修长的凤眼微微挑着,眼睛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清透的冰,世人只能看见他眼睛的清澈干净,却看不见他眼底的幽深黑暗。他只是摆摆手,身边的侍者们就强硬地将男人拉了出去,看上去温和好说话的白行之就这么站在原地,冷静到近乎漠然地看着他挣扎哭求的丑态。
本来饭局就到了尾声,谢期和白行之在门口送走了Mr. Brown,到了车上,白行之对岁然点头微笑:“你好,我是白行之,阿期的朋友。”
岁然知道他的身份就有点胆怯,低着头说:“你好,我是岁然。谢期的……朋友。”
谢期侧过身,对白行之说:“岁然是演员,就在你家旗下的一个演艺公司。她最近演的剧我很喜欢看。”
谢期很少会这么主动甚至带着迫切地和他说话,白行之明白她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多多照顾这个叫岁然的年轻女孩,于是他顺着问:“她演的剧叫什么名字?”
谢期:“《爱与痛的边缘之绝色娇妻的诱惑》。”
白行之虽然不怎么看影视片,但是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剧,再看眼后视镜里岁然的表情是抿嘴而不是微笑,心里也明白这个剧是个什么水平了。
这资源还真是惨淡,难怪谢期如此热情。谢家没有涉足影视圈,要不然就谢期这样,怕不是会把最好的资源往岁然身上砸。
他有些好奇谢期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这么好,但是更让他高兴的是,以后谢期必然会因为岁然而经常主动找他。于是他笑着说:“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
谢期很高兴,她转头问岁然:“你现在住哪?还是员工宿舍吗?今晚住我那吧。”
岁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帮我找工作已经很麻烦你了,现在我在员工宿舍住的挺好的,送我回宿舍就行。”
谢期那晚把岁然从江边护栏上拽下来时,岁然哭的脑子都不清楚了,一抬眼看见是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小姐姐,顿时带着哭腔说:“你是来接我的仙女吗?你先等等我,我跳完河马上和你走。”
谢期在浅浅的晨曦中看着她,良久,轻轻叹口气:“我不是接你走的,我是来帮你活下去的。”
谢期让她打个电话,岁然迷迷糊糊照做了。电话那头是一家演艺公司,正好在招人,她下午去面试,直接就面试上了。
岁然感激不已,想请谢期吃饭,结果……结果她发现,谢期是个神棍。
【你是被贬谪的神官,每一世都命运悲惨,活不过二十岁。我以前被你救过,特地下凡来报恩。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一定能平安活过二十岁】这种话谁信啊!
虽然她十分感激谢期救她于水火,但是对神鬼之类的事情还是有着本能的敬畏,因此十动然拒。谢期倒是锲而不舍,有时间就跑到她面前卖力游说。
没想到几天不见,再次见面谢期又帮助了她。
“谢谢你,谢期。今晚的事情,非常感谢。”岁然认真地说。
谢期眨眨眼,轻轻笑了笑:“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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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然是谢期唯一的朋友,也不在被嫖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