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以后，天色只短暂的蓝了一会儿，很快便沉入一片黑暗中。临水而建的菀州城如同一只巨大的船，人家的灯火像船上缀着的点点亮光，夜色如水，城浮其上，水波氤氲，船儿微荡。
春茶巷入口处第一家，是一幢不高的两层木楼。楼不高，门脸却很宽，这会儿门前正站着一个妇人，手持一根竹竿，一扇扇地把窗户仔细地关上。那排窗户的上面挂了个大大的匾额，街上灯笼亮着，可看清上头写着的几个大字，怀德堂。
妇人关好了窗户，又仔细检查好大门，确定没有遗漏后，她走到后院，对一个正在树下刨土玩的男孩道：
“快去洗洗手，别玩了。厨房里的粥该好了，娘一会儿去端出来，你去看看姐姐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唤她起身，一会儿准备喝粥。”
男孩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睛，与他细眼小嘴的母亲并不十分相似，倒是秀气的鼻子如出一辙。他点点头，道声好，就弃了那小土堆，向西侧的一处走去。
“哎……忱儿。”
听到母亲叫他，他停下来乖乖地看她，静等吩咐。
妇人对乖巧的儿子柔柔一笑，道：“动静小些，别吵醒了姐姐，若是她还在睡，只管让她睡去。”
“知道了，母亲。”云忱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每个字都认认真真地蹦出来，语速较常人慢了些。
妇人点点头，抬手示意他快去照办。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她轻叹口气。相公说小儿口吃是常有的事，只要加以引导纠正，便可以改回来。相公云仲初是菀州城最负盛名的大夫，他说的话，她从来都信。转身往右侧走去，那里是云家后院的厨房，灶上煨着米粥，她特意剁了些细细的肉放在里头，熬出来的味道香极了。女儿昨日去华香寺赏春，回来就病倒了，说是着凉受寒。相公号了脉，配了药，服了两顿，还未见起色。
胖乎乎的小手推开门，里头没点灯，小人儿轻轻来到床边，见那被子下鼓出个人的形状，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去望，借着月光，那躲在被子下的一双眼睛亮得像星。
“姐姐，你醒……”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人一把搂住，提到床上去了。姐姐的床香香的，手也软软的，挠他的咯吱窝，笑得他流出泪来。
“忱儿脏兮兮的，又玩得一身臭汗！”她一面这么说，却还是一面把弟弟搂进怀里，把他的头发揉得像狂风里的野草。
“姐姐也臭，发烧流汗，不洗澡！”他撅着嘴回敬她，换来她一记爆栗。小童一句话，莫名其妙地让她慌乱了一瞬，一回来就病倒了，她确实没来得及洗澡。母亲替她擦过脸和身子，可怎么鼻息里老能闻到那桃林里男人身上淡淡的书墨香，和他汗湿的颈窝处咸涩的体液。猛地摇头，她再用力吸一口气，又只剩穿堂而过的夜风凛冽的凉。
笑闹一会儿，先前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云忱道：
“姐姐，既醒了，就……”
他话说快了又开始口吃，抬头碰到的果不其然是姐姐严肃的表情，他马上乖乖慢下来，一字一顿的咬道：
“姐姐既醒了，就洗漱一下吧，我去告诉母亲，一会儿你就有粥喝了。”
她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放他下床，道：“去吧，多拿两个碗，你和母亲也来喝。”
云林氏提着食盒进来时，见女儿已经洗好了脸坐在桌前，就着蜡烛在看书。她应当只是洗了脸，没有梳头，长发有些毛躁地耷拉在背上，小儿在她脚边跑来跑去，爬上爬下。
“母亲。”少女放下书起身帮忙，被她趁机收起书本。一大碗香气四溢的瘦肉粥被端了出来，一双儿女都直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吞口水。
云林氏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边一人盛了一碗放在桌上，笑道:”快吃，吃了有力气，病就去得快。”
少女吹凉了一口，放进嘴里，鲜美的滋味让她打心底里高兴：“谢谢母亲！”
“你要真谢谢我啊，就好好休息。前阵子新政出来，你拼了命地看书，深夜里还点着灯看，也不怕看坏了眼睛！真以为我和你爹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嗔怒地瞪女儿一眼，一面把方才拿过来的书塞进高处的书架上。
“我这不是想考学嘛！就连外府的人，也拼了命的想考进菀州书院，我就是本府的人，还能不抓紧吗？”被戳破了，她倒无所谓了。
云林氏回到桌前坐定：“所以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考上了。”
“还是女子当中的榜首！”稚嫩的童声在一旁补充着。
“这会儿你倒是不结巴了！”可怜他的小脑袋刚挨了姐姐一下，又挨了母亲一下。
“罢了罢了，你爱女红也好，想学医也罢，抑或要走仕途，在我和你父亲看来都是好事。”云林氏像摸一个幼童那样抚摸着她十六岁女儿的头发，替她理顺那些因睡眠而造成的凌乱。“只要你觉得快乐，感到充实。”
她想起常到父亲这里看病的唐老爷的女儿，比她还小一岁，也有不俗的文采，新政来了，她想考学，却被自己的父亲认为是牝鸡司晨，急忙忙给她定了亲。因着一条，已有亲事或已婚的女子不得考学入仕，唐小姐哭塌了天也于事无补。这样想来，她简直幸运极了。
看女儿喝完了粥，云林氏起身唤过家中唯一的丫鬟碧柳，吩咐道:“去烧些水让她沐浴一下。”
待碧柳领命去了，她又对着女儿叮嘱道:“再过两日你便要去菀州书院读书，明日和碧柳仔细点点随身的衣物财物是否齐整了，还有什么缺的便告诉我，住进里头不知多久回家一次。虽说就在城里，可那儿的大门也不是容人随意进出的。娘想你，或你想娘，也只好忍着，不能三天两头往家跑了。”
“女儿知道，女儿会好好念书。”
“嗯。”
“姐姐，当然能，能念好书了……哎哟！忱儿，会、好好学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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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果然写肉好卡，写日常就很顺啊哈哈怎么办！不肉了？呜呜呜我怕你们抛弃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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