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记忆已经很遥远了。
霍克斯只是依稀记得当时的场景，他和爱日惜力悬浮在高楼的楼顶，一起低头看地面的战斗。
敌人是个抢劫犯，很容易战胜，根本不是安德瓦的对手——所以霍克斯当然不会去抢偶像的风头。明亮的火光爆发又熄灭，不过几个呼吸间，战斗就结束了。
地面传来欢呼声，乌压压的人群潮水般退去。
“要求太多了。”
霍克斯说，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要赢，要笑，要态度好，人质不能伤，罪犯不能伤，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伤。做错一点都不行。”
无风的天空很安静，这里不会有人看见英雄卸下面具，不满，疲惫，疑惑，又动摇的可笑样子。
爱日惜力没有回应。
霍克斯回头看了眼，发现她还盯着地面，于是他也看下去，正好抓住了安德瓦仰头往上看的那个瞬间，赤色的火焰燃烧跳跃，像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红点。
霍克斯兴高采烈地挥挥手，生怕安德瓦先生看不到自己，还特意把翅膀横着打开，旗帜一样来回晃。
“别抖我身上。”
爱日惜力嫌弃道，瞬间飞开远离他。
“可我不掉毛喂。”霍克斯有点委屈。
从这个角度向下看，数以百计的窗户薄成一条条平行的线，不断飞驰过地面的汽车就像小小的方片，楼宇间笔直细长的车道，看起来比手指还窄。
霍克斯收回手。
令人窒息的斑斓色彩。
安德瓦只是抬头看了眼，他懒得浪费时间，助手开着黑色的宾利滑过来，他拉开副驾上车，轿车很快离去，只留下一道灰色的烟。
爱日惜力是霍克斯见过的最虔诚的粉，只要安德瓦在，她就不会把目光分出去一点。
“所以，你最喜欢安德瓦先生哪里？”
他突然问。
“目标明确。”
爱日惜力给出一个很奇怪的答案。
“『想要超越欧尔麦特的信念』？”
气氛有些凝重，某一瞬间，霍克斯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但他还是很轻松，奇异的轻松。
卸下防备的不止一个人。
他意识到了这点，但没深究。
“就是字面意思。”
爱日惜力笑了一下，笑容一闪而逝。
“坚定，执着，不后悔。
不被理解无所谓，被怨恨了也无所谓。”
“社会对英雄太苛刻，救人已经很累了，安德瓦先生最多的一天解决了18个案子——天天这么累，哪还能保持笑容。”
霍克斯点头表示认同。
“好多人都只能看到他的臭脸，明明支持率都跌破前十了，还能硬靠着事件解决率停在第二，真是内心强大的男人。”
“可惜，我永远也成不了安德瓦先生那样的人。”
情绪突然低落，霍克斯嘴角反而挂上一丝微笑，“我这个人啊，又懒又不坚定，进取心约等于无。明知做不到的事，没有命令就一点也不想试。”
听令、服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其实他真的不想动。
但只要看到有事件发生，习惯使然，他还是会顺手解决。
酷一点，傲慢一点，笑的再灿烂一点。
招式要华丽，出场要炫目。
——因为大家喜欢。
想成为安德瓦先生那样的人，好难。
彻底不在意身边人的目光？
真的好难。
“我觉得挺好。”爱日惜力升高了点，她这次笑的真心实意了些，“我就喜欢听话的。”
霍克斯愣了下，鼓起脸不高兴地“喂”了一声表示抗议，但是他还是震震翅膀跟了上去，嘴里嘟嘟囔囔，忿忿不平:
“你都不会安慰我一下吗？比如‘你错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很棒的，别这么说自己’——正常情况下，应该说这些吧？”
“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太过分了！我可是你的前辈啊喂！！”
“好了前辈，我还有事，先走了。”
“用过就扔——更过分了！！！”
2.
屋里摆着一排安德瓦的限量周边，霍克斯坐在床上，羽翼收敛，大堆的羽毛从翅膀上飘下来，扔进床头的收纳箱。
他脱下衣服，把翅膀压在身下，仰躺在床上，脑子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想什么。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海上救援，一身海腥味，超累，不想洗澡，身上青紫了好几处，有点疼，落难的海员肯定都练过，力气大到差点把他扯进海里。
他转转头，盯着安德瓦的周边发呆。
看一会安德瓦先生吧，想想安德瓦先生每天都把自己烫个半死，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装修时，他特意在床对面造了个大柜子，现在里面已经填的差不多了，除了最上面摆的那排签名，其余都是爱日惜力送的。
小时候没钱，别说限量版，正版都不敢想，只能买个街边的小挂件。脱线脱的不成人形，红毛都快被洗成白毛了。
当英雄后有钱了，正版买得起，限量版却怎么也抢不上，就算不睡觉卡着秒表抢，也没成功过。
“你到底是怎么全抢下来的？？”
“用程序。”
“什么程序？”
“专门找人做的程序。
“想……要……”
“一次性的，每次都不一样。”
“有钱人，惹不起惹不起。”
突然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然后笑着笑着，又渐渐失去表情。
真的很惨了。
怎么可能每个周末下午有空啊。
“商量一下。”
他对墙说。
“我喜欢安德瓦，你喜欢我好吗？”
3.
“这是什么啊。”
爱日惜力接过比她还高的大箱子，抓着一角掂了掂，很轻，有硬邦邦的东西摩擦过纸箱，多么熟悉的声音。
“你猜～”
这还用猜。
0.5x2x2……里面肯定是一个1:1的安德瓦。
拜追星安德瓦所赐，爱日惜力已锻炼到面瘫的最高境界，谁也别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不打开看看？”
霍克斯还特意选了一个相当隐蔽的地点。
“……在外面打开会弄脏吧？”
如无必要，爱日惜力实在不想看到安德瓦那张脸。这么大只，都快赶上欧尔麦特了，扔仓库里也很显眼。
算了，反正妈妈也不会查仓库。
“稍微注意点呗。”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拆吧。
真人都能客套，没道理和周边过不去。
把大箱子放在地面上，爱日惜力飘起来，撕开顶部的胶带，一层泡沫，两层泡沫，三层泡沫。
霍克斯也震着翅膀飞上来，看着泡沫被一层层拆掉，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堵住了，最后决定安静。
他看着爱日惜力提着人偶的后颈把人偶提起来，端详了一会，转头看向他，“英雄服是真的？”
……这是什么关注点啊。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出道三周年的超级限定版周边。”
万幸，爱日惜力没说“不要”，但也没问“你给我这个干嘛”——导致他提前想好的『把我放在成堆的安德瓦先生旁边』根本没机会说。
爱日惜力把人偶整个提出来，摸了摸巨大的翅膀，从里面挑出一根耳机线，“耳机也是真的，还有耳钉……策划怎么想的，用真毛做周边，这种事你也答应。”
“都说了限量，当然要体现出价值。以及不是‘毛’是‘羽毛’。反正一天就能长出来。”
“噢。”
和安德瓦的战斗服同材质的上衣。
——不愧是铁粉。
勾着人偶的腰，爱日惜力从它的裤腰里抽出上衣，掀起一角，“嗯……八块腹肌。”
这是什么怀疑语气……
霍克斯瞬间眼神死。
爱日惜力一边把胳膊伸进人偶的后背摸索了两下翅膀根，“果然有拉链，可以穿脱。”
“喂喂停，”霍克斯吓了一跳，“这个是摆件，是放地上看的！”
爱日惜力抬头，“你想睡我？”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想睡我。”
4.
“性方面的吸引力和渴望；
心理上的吸引力、想要形成稳定关系；
以及联结感、安全感、和责任感——分别对应情人，朋友，和亲人。
合在一起才是爱人。”
“这是别人和我说的。”
她的声音渐渐的变得模糊，仿佛来自一条深远的隧道。
——是回忆还是梦境？
没人知道。
5.
他这个人啊，又懒又不坚定，进取心约等于无，然而有时候，明知做不到却偏想试一试。
6.
所以他回答:“是啊，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