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待嫁
段卫两家将婚期定在荷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嫁娶。卫宝熙也开始了为期半年有余的待嫁时光，每日便是学习理账管家，或者缝制自小便开始做的嫁衣。
这一日端午，段家来人送来了节礼。先是各色粽子，有竹叶粽、艾香粽、甜茶粽、腊肉香肠粽、薄荷香粽、豆沙粽、莲子粽、蛋黄粽。另还有九串九子粽，九只粽子按大小从上至下连成一串，用九色彩线扎住，十分精巧好看。后还有艾糕、艾酒等各色精致果点，另白玉镂雕荷包式香囊、碧玉镂雕石榴式香囊、金镂花嵌松石翠片香囊各两对。除此之外，竟还依循端阳节赠扇旧俗送来了两枚白玉象骨宫扇。
卫老爷卫青奕非常满意，董氏也很是高兴，这样的节礼虽不能说多么贵重，却是十分花了心思。段家如此礼数周全，郑重相待，既给了卫家十足的面子，也表示他们极认可这门婚事。这让董氏本来就安稳的心更踏实了几分，这样重视礼数，体贴周到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定也宽厚良善，自己的阿季又从不是个无理取闹，为难人的。既然如此，那么即便往后夫妻情分浅薄，相敬如宾也是不难的。
晚膳后，董氏正和卫宝熙、卫芷两个闲话，董氏便含笑拿出一个红木雕花小锦盒来递给卫宝熙，开口道：“这是段家哥儿给你准备的节礼，我可是没看过，你自己回房打开了看吧。”
卫宝熙上前接过，心里有些惊讶。自婚期定下之后，她很快便接受了自己即将成婚，为人妻子的事实，可是她每日想的都是如何管理账目，调教下人，侍奉公婆。而关于自己的丈夫，她倒很少想过。那日母亲虽然给她看了画像，可是她也只是有一个丈夫模样周正的印象，如今也早已不清晰了。突然收到一份来自陌生男子的礼物，卫宝熙有些茫然。她虽从小聪慧，又刻苦用功，琴棋书画，女工管家样样来得。可夫妻之道，她却懵懂不知。
看来以后还要勤谨学习才是，卫宝熙暗想。
离开正屋后，卫芷便不肯回自己的清芷院，硬是撒娇缠着嫡姐去了卫宝熙的纯熙阁，说要看未来姐夫送来了什么。卫芷今日见段家送来的端阳节礼妥帖郑重，已生了几分艳羡，如今又看到有独一份交到长姐手中的礼物，她心里更是猫抓一样的发躁，就想看看未来姐夫送了什么稀罕物件。
卫宝熙回屋后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在灯下打开和卫芷一同看了，只见锦盒里的大红绒布上孤零零躺着一个五彩丝。
这五彩丝十分普通，既没有缠金银丝线，也没有坠翡翠玉石。只是用五种颜色的彩绦简单地缠成一个圆形绳结，不过每种颜色的彩绦都是粗粗的一股，瞧着倒是挺结实的样子。这样一个五彩丝躺在精致的红木锦盒里实在是有些寒酸，卫芷在一旁看着心里舒服了不少，打趣道：“我这个姐夫倒是备了一份‘厚’礼给姐姐，也实在是应了端阳节的景儿。”她加重那个“厚”字的语气，说完后又娇娇地笑起来，一壁拿眼睛觑着卫宝熙的神情。卫宝熙却神色如常，拿起五彩线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随后套在手腕上。卫宝熙手腕白皙莹润，普普通通的五彩丝戴上倒显得俏皮可爱，只不过那五彩丝缠得有些宽松，总是卫宝熙顺着纤细的手腕向下滑。卫芷见卫宝熙并无一丝羞窘的神情，反倒有些怡然，她顿觉无趣，又草草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卫芷走后，卫宝熙在琉璃连枝灯柔和的光线下瞧着自己手腕上的五彩丝，轻轻摩挲了两下，不觉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虽然只是收到了一个小小的五彩丝，卫宝熙还是决定秉承着 “投桃报李”的美德，好好地给自己未来夫君回一份礼。正巧因着新娘在婚前要为夫君做一双鞋子的婚俗，段家随着端午节礼，还送来了段澄观双足的尺寸样子，卫宝熙便决定仔细做一双鞋子作为端阳节回礼。
卫宝熙女红出众，性子又认真，要做的事情便十分努力用心去做。不过三天就做完了一双鞋子和一个香袋。她把鞋子用绒布包好，又在香袋里放了瑞脑香、冰片等清热解毒、提神醒脑的贵重药材，把它们放在了一个胭脂木贴贝锦盒里。又想了一想，卫宝熙还是写了一张表达感谢的字条一并放入盒子里，并让侍女双绾把这个盒子交给了董氏。董氏很是欣慰，马上着人送去段府不提。
这一日晚上，段澄观从守御所回到家中，母亲李婵便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把贴贝锦盒塞给他，说道：“快快，这是你媳妇儿给你的，说是给你的端阳节回礼。我就说上次让你备一份礼给你媳妇儿，你还不在意。你现在看看，人家多贴心知礼，这就还回来了，还不快打开瞧瞧！”
段澄观闻言一愣，过一会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媳妇儿”是谁，连忙想开口让母亲别随便乱说，可转念一想，两家已然定亲，这卫姑娘可不就是自己……自己媳妇儿么。不知为何段澄观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李婵看儿子支支吾吾的样子，笑得贼兮兮地，“好了好了，我又不想看，你想自己看就回房自己看嘛！”
段澄观嗯啊敷衍了两句，便拿着锦盒快步回了自己房里。
胭脂木贴贝锦盒精致漂亮，放在段澄观双腿之上。澄观轻轻打开了盒盖，只见里面是一个深竹色纳纱绣云纹香袋并一个绒布包裹好的物事。他先拿起了那枚云纹香袋，香袋做得大气雅致，小小巧巧的，里面装着的瑞脑香和冰片散发着一股清冽的香气。段澄观看这香囊做工精巧，想到这是一个女子为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心里忽地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突然很想知道给自己缝香囊的卫家大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澄观把香囊放在两手里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心头浮起一种淡淡的喜悦，仿佛因为香囊清冽的香气而让他心情更加舒畅了似的。
他又看了一会，有些恋恋不舍地把香囊放在一旁，把那个用绒布包起来的东西打了开来。只见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双黑色布靴，段澄观十分惊讶，暗想：她竟然为自己亲手做了一双鞋子？他有些小心地拿起那双鞋子，仔细端详。
这双黑色布靴并不如何华丽，但针脚绵密，鞋底被纳了好几层，柔软而结实，看起来就舒适耐穿。段澄观有些发懵地穿上布靴，只觉得穿起来十分合适舒服，他穿着布靴走了几步，又赶紧小心翼翼地脱下来。这可是人家姑娘一针一线为自己亲手缝的鞋子，他怕自己毛手毛脚地穿坏了，白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段澄观看着这双普通的布靴，心里有些发暖，不知为何还隐隐有些美滋滋的。
段澄观心情颇好地正欲合上锦盒，忽然瞥见一张折起来的字条，他疑惑地拿起来展开。纸条上用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小字：多谢段小将军端阳节礼——宝熙。
澄观看着字条上端秀的字迹，心道，原来她叫宝熙。
段澄观先是低声念了几遍“宝熙”二字，只觉含英咀华，口齿留香。可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下迅速地面红耳赤起来。段澄观这才回想起自己先前送的端阳节礼是什么，竟然就只是一个五彩丝！
那日母亲给卫家准备端阳节礼时催促着让他也给卫家姑娘准备一份礼物，他当时不曾多想，只想着自己端阳节都是要戴五彩丝的，便把母亲李氏给自己的一对五彩丝分了一只放到盒子里，李婵当时忙着准备节礼也不曾查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到了卫家。如今段澄观看着精巧的香袋和布靴，刚才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满满的羞愧和懊悔。他再想送去些贵重的赏玩之物，既觉得欲盖弥彰，又实在不知她喜欢些什么，送些什么好。
如此，段澄观在无限的懊恼中度过了好几日。宝熙却仍旧如常，她的嫁衣已然绣好，每日只是学习理家管事，或是常去和董氏说话，腕子上的五彩丝却没有摘下。而伴随着出嫁的日子一日日临近，卫宝熙倒也隐隐生出几分女儿家的期待。
我们澄观，还是很纯情滴嘻嘻～
下章预备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