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枕着她的肩,肌肤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
眉目清秀的女子缓缓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脊背,素净的手撑了把昏过去的男人。而后将他放到床上,掖好了被角。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那两人,一旁乖乖坐着的男婴两只手伸出来晃了晃,腕上银铃玎玲作响。小家伙含声呜呜,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嘴里咿呀着唤【布布】。
纤细的腰肢微微弯下来,绿荷俯身将阿玖抱进怀里,如同所有的寻常妇人般轻轻拍着幼儿的背,嗓音温和又柔软。卷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男婴蜷着双手,睡容安恬。 茶褐色的眸子沉静如水,青衣女子动作轻缓地将那婴孩放入锦被,当她掖被角的时候,小家伙挣了一下,扯住了一片浅灰色的衣袖。
衣袖的主人正阖着眸子安静地躺在外侧,面容是过分的白皙秀美,显得有几分妖异。但那女子看的却并非这睡美人,也不知是否是仆侍收拾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铺着暗色绒毯的地面门廊后,隐蔽地躲着一方帕子,露出的一角被殷红的血迹染得辨不清本来的颜色。乌发间未佩任何钗饰,青衣姑娘回转过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寡淡。
她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瞧了那人一眼,终是伸出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点了玉色锁骨三寸之下的一个穴位,只觉入手恍若寒冰之冷。女子指尖一触即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刚才的那幕不过是错觉。大约是治疗起了效果,那人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些,之前稍微褪去的绯色又涌上了脸颊。医者转身离去,青色衣袂不经意拂过床沿。边上白皙修长的手仿佛细微地动了动,像是、想留住些什么。
鄢府的夏夜静谧幽凉,宜人安神清梦。虽已过子时,但绿荷刚醒,却有些睡不着了。窗外有琴音,悠远浩渺,是个熟悉的曲调。她有些恍惚,随手披了件外衣,任由乌发垂散,推了门循着那音调走去,从宽整的青石板走到硌脚的石子路,然后停在了一处。
今夜的月色似乎分外皎洁,院中雪樱纷繁烂漫,带了些若有若无的香气。浅灰色长发如瀑逶迤垂坠于地,华美的衣袍斜搭在弧度优雅的肩上,那人姿态慵懒闲靠在花树下,信手抚琴弹奏得漫不经心。
女子神情是少见的怔愣,因为某些久远的记忆席卷入脑海。待思绪清明时,却见凤眸流光与弧线微微上挑的眼尾。那人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甚至还很有闲情雅兴地邀她赏月饮酒。绿荷想,这人大约是恣意惯了,半夜弹琴不怕吵着别人,体弱久病也不怕喝酒伤身。她又恢复了以往那幅寡淡的模样,语音平缓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步子尚未迈开的时候,顿了顿,又缓慢地回转过来。
艳色红唇微启,那人嗓音低柔地说了句什么,在夜风中很轻。她或者应当更明智地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然而终究是听见了,所以也就无法再忽视。白瓷中还剩了半杯碧色藕酿,那人却已有几分醉意微醺。绿荷垂眸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想该劝这人回窝补眠,阿玖醒来若见不着他又该闹了。
【鄢公子,夜深露重,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抬眸却见那人正用手抵着前额,纤长的眼睫上泛着银辉。
【嗯?】
柔软的气音飘了出来。
啊、醉了。
于是绿荷在发现四周无人可求助的情况下,孤身撑扶起了一位成年男性。不得不说,这感觉还真挺、呃...沉。看似瘦削却意外地精壮,整个人高大又颀长。在她考虑是否该放下这人找仆侍来把他们主子送回去的时候,颈侧温热的呼吸否决了这个提议。是不是喝醉的人都喜欢缠着些什么呢? 不自在地想离这气息远些,却被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交叠缚着证明了这举动的徒劳。
【呵】
兴许是觉得怀侧姑娘面容平静又隐隐纠结的模样实在有趣,灰衣公子睁着迷离的双眸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鲜润的唇瓣贴近淡樱色的耳垂,温柔旖旎地用那两个字唤她。与此同时,修洁的长指在如云的秀发间缀了一样东西。
若有所觉,绿荷抬手将那物取了下来,月光中可以看清是一件做工十分精湛的桃木簪,细若青丝的雕花纹路纤毫毕现,形态栩栩如生。
【你...】
她想说些什么,可望见那双眸子,忽然失了言语。
静默良久,女子似轻轻叹了口气。
素净的手蒙住了那人的眼眸,
她说:【我会医好你,鄢郦。】
这话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绿荷却想:古人诚不欺我也,最难消受美人恩。
-小剧场-
入府第一天。
阿玖开始其实是想和娘亲一起睡的、可是
鄢郦:【绿荷姑娘,这孩子似乎很喜欢我。】
那小家伙睡着了还扒着他的衣襟不放。
绿荷试图抱回孩子无果且途中与那人多了些不必要的接触后,终于放弃。
鄢郦:【微生院路远,今晚就让这孩子待在仰秋阁罢。】
绿荷同意了。
此后阿玖一直都睡在了仰秋阁。
因为每回睡觉的时候他后爹都在怀里揣了根他最喜欢的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