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莫寒瑕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来去如风，回过神来艰难地将布满脏污的被褥衣物丢到地上，穿着内衫直挺挺躺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只觉心中一股郁结之气迟迟不散，那疯女人怕不是有病。
房门紧闭，莫寒瑕早一步吩咐了不必伺候，若需要时他会自行传唤，此时并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狼狈模样，就孤零零躺在床上平复心情。
若非体内魔血霸道非常，将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又何至于被人推下高台摔断了腿。若是他腿没断，又何必容忍她的大小姐脾气，毫无抵抗之力。
体内魔血鼓噪不安，他知晓这股魔气又要开始了。尽管有所准备，魔气贯穿神魂肉身的剧痛依旧差点让他昏厥过去。
魔血吞噬寻常血液，魔气侵略人心。莫寒瑕只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熊熊燃烧，几近沸腾，不一会儿却又仿佛坠入冰窟，寒气侵体。面上挂着一层热汗，复又结成冰霜，莫寒瑕浑身打颤，嘴唇颤抖着呼出一口寒气。
冰火两重天内他整个人好似被撕裂一般，却不愿呼痛，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血液腥甜，亦不松口。他唯有一个念头，便是活下去，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活下去。
莫寒瑕做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也不愿接受体内有着非人的弑杀魔血。
周围万物尽皆褪色，眼前划过父母恩爱，父慈子孝的种种场景，他的心忽然软下来，眉眼间带着亲昵神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父母和睦，家业殷实，前途无量。
面前父亲儒雅中颇带威严的脸却突然狰狞起来，用力推了他一把，莫寒瑕猝不及防跌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浓浓烈焰之中，他仿佛纸质画卷一般被火蛇舔舐轻松点燃，父亲却面带微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焰吞噬。他大喊大叫着问为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上的疼痛暂且不提，莫寒瑕心里挤满了悲伤愤懑种种情绪，窒息感让他一阵阵眼前发黑。
下一幕，他沉入一片乌黑潮湿的巨大沼泽中，越挣扎陷落得越厉害，直到最后他被淤泥没顶，口鼻也皆被淤泥堵住。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四肢无法动弹分毫。
就在意识都即将被彻底吞噬之时，眼前是江清清充满傲慢与鄙夷的俯视，以及屈辱至极的一巴掌。那眼神中充满了轻视，就像在看蝼蚁一般。莫寒瑕最初的恨意、悲愤、不甘化作满腔怒火：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随后只听“啪”一声，眼前幻象出现一道道裂纹，化作无数碎片，逐渐消散。体内不停翻腾的魔血也终于略有停歇，他睁开双眼，其中红光一闪而逝。
莫寒瑕知晓方才差点被魔气吞噬心智，反倒是对江清清的恼恨保留了他一线清明，没有彻底被恨意支配，堕入魔道。于是休息差不多，出门碰见江清清时虽心有怨气，但看在她一介女流并且恰好帮助自己渡过难关的份上，决定不与她计较。
江月歇看着迎面而来的莫寒瑕，心中一动。这人恢复得好快。白日里她压在莫寒瑕腿上，顺便探了探他的伤势，她看着倒是不大严重，族里小兽舔舔伤处再嚼两根仙草下去不一会儿就能进山追鸟了。不过大夫说莫寒瑕的伤势怎么也得三个月之后才能下床，她还曾一阵腹诽：这人竟如此孱弱。
没想到不过数个时辰之后，他就已经能行走如常。想来应是魔族肉身强悍，自行复原了。
此时莫寒瑕换了一身衣服，月白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墨发半披半束，自暮光中走来，步子不快不慢，江月歇却从他身上窥到一丝上古天魔那种游离天地，逍遥域外的散漫与高贵。
不禁想这本书难不成是哪位好传奇志怪小说的修士瞥见天魔身影，灵感迸发所作？她本以为虽然同名，但前者上古天魔为书中设定，后者则是修冥界真正的凶悍魔族，必不可同日而语。怎的此时莫寒瑕身上的气息与她跨界游玩时遇见的上古天魔如此相像。
魔族多居于修冥界，上古天魔是魔族中最为尊贵的种族。名中带着上古二字，并非因其血脉断绝，仅存于上古。而是这一族虽人数稀少，但先天魔血精纯，实力强悍，是自上古之时便存在的古老魔族，底蕴深厚，堪称众多魔族中的王者。
不管了。莫寒瑕能不能得到天魔哪怕十分之一的能力都未可知。江月歇回想那次去修冥界的经历，舔了舔唇，好心情地同系统说：“魔族体力不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过几日便熟知江月歇品性的系统呆滞片刻便反应过来了，泪流满面：“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妖物忒是难缠，心情好时说这么多，心情不好时没准会拿自己当零嘴，杀人灭口。可惜它连塞她牙缝都不够，妖物无良，白白葬身妖腹，岂不是无妄之灾！
江月歇说完这一句才正式看了看莫寒瑕的相貌。少年尚不及弱冠，面容清俊，然眉眼间横亘着一抹郁色，平添一股极为冷峻的气质。
不过那好似被清泉浸过的白皙肌肤上，赫然便是极为显眼的五道指痕，轻轻松松打破了萦绕在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桀骜与淡漠。
江月歇看着少年一见自己就转瞬间冷淡许多的脸色，扯唇笑了一下，设定得酷似修冥界上古天魔又如何，任你魔躯坚韧异常，妖族之主的一巴掌也没那么好捱。
江月歇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寒哥哥，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莫寒瑕本打算目不斜视，却没想到这人装疯卖傻到一定程度，竟如此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