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你个疯子。”
裴絮突然跌入水中,慌了手脚奋力挣扎,扬起的水花溅得满地都是。
况道崇本只想捉弄捉弄她,见她浑身湿透,扑腾得厉害,便一下将她捞入怀中。
鼻间贴着她的耳后,鸳鸯戏水,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想起刚刚唇舌交缠,忽觉身下开始摇旗呐喊,低头又欲向裴絮亲来。
裴絮见他靠了上来,连忙推开他,扒拉着浴桶边沿,撑起身来想翻身爬出去,手边一滑,混乱间不知踩到了什么,听得况道崇吃痛地喊了出声,还松开了手,便赶紧趁机逃开。
“你怎么了?”
回过头见他涨红了耳根,低头不语,好像有点不对劲,走近了两步,想仔细查看一下。
没想到他咬牙皱眉,低声隐隐地喊了一句。
“滚。”
是他自己使坏把人拖下水,现在磕着了又要找人撒气,简直不可理喻,裴絮本还想和他同理论一下,但见他脸都青了,像是处在怒火爆发的边缘,感觉还是少惹他为妙,便悄悄退开,不再言语。
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到茶几上,自己在到橱里挑了身干衣服换上,默默地躺到床上。
爬到床的里侧,背对着身旁空空的位置,裴絮竖起耳朵,细听床外的动静。
况道崇在水里泡了良久,在屋内来来回回折腾了一阵,才把脚步停在了帏幛床头。
虽然背着身,但裴絮感觉后背发麻,总觉的是他在床前怒火十足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好奇便微微转过头,果然对上凶狠的目光,只好马上又转过头来,扯了扯身上的被,窝成虾米状合眼装睡。
锦被突然被掀起了一角,况道崇钻进了被窝,侧过身搂住了裴絮,将她一把拉到了身边,双臂从腰间上下环住。
裴絮蜷着身子,微微试着挪回床边,身后就传来一声警告。
“你再动一下试试。”
就只好僵直身子,以手护胸,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过了不知多久,又听见他没头没脑的一句。
“明晚亥时。”
裴絮立马睡意全无,弹起身来望着他。
黑暗中他没张开眼,只是伸手在空中摸到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扯了扯滑下的被,盖在了两人肩头。
裴絮枕在他胸前,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做梦,也没有听错,那就是说,明晚就可以再见到爹了。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仅仅是想像着能与家人再见一面,都足以让人感动到流泪。
漫漫长夜,裴絮不敢合上双眼,怕醒来后发现只是自己空作的一场幻想。
惊坐起时,发现况道崇已经不在房中,案上留下了纸条,写着亥时二字,裴絮拿着纸条,感觉自己已置身于天牢之中,仿佛宝燕和裴立本已经出现在眼前。
坐立难安,来回在屋中走动,
隔三差五便问问时辰,听见一点动静就站在房门前张望,望得脖子都伸长了的还没到天黑。
好不容易入夜,等来了长安,换上一身狱卒的差服,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天牢附近。
一路紧随着长安,走到其中一个关押男犯的牢仓。
裴絮对之前被关押的日子印象不深,当时晕晕乎乎的,基本没有清醒过,这次再置身牢中,才觉得阴暗湿冷,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污浊的臭气,冲得她捂住了鼻子。
牢里的囚犯见有人靠近,会突然趴在栅栏上高呼冤枉,还有的会伸出手来在空中乱舞,看着有些精神失常。
长安领她走到牢仓的一角,便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瘦弱的身躯背靠栅栏而坐,华发满头,背影佝偻。
裴絮走了近些,怀疑眼前人根本不是裴立本,将信将疑,弱弱地前去喊了声,爹,牢内的瘦弱老头缓缓转过身来。
无法接受眼前憔悴瘦弱的身影就是自己的爹,裴絮一看见裴立本的脸,便止不住泪如泉涌。
从他们被抓至今,也不过是短短数日,裴立本却像是苍老了数十岁,两眼凹陷无神,白发杂乱无章,手上脚上不知被什么毒虫咬起了一块块红斑,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整个人仿佛已经与这腐朽的大牢融为一体。
“絮。。儿?”
裴立本望着栅栏外的人,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裴絮想起那晚,他那么毫无畏惧地与郭彦明针锋相对。
又想起那夜,他抱着自己与宝燕,吩咐她们前往徽州。
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爹么?
裴絮低下头不敢再细看,握着拳忍了好一阵,默默擦掉脸上的泪,才抬头答道。
“爹,是我,我来看你了。”
轮到裴立本哭出了声,伸手穿过栅栏抚着裴絮的脸,确认这不是在做梦,确认这就是他的宝贝女儿。
“时间紧迫。”
长安见他们拉拉扯扯,半天都没谈正事,开口提醒。
裴絮望着裴立本,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没有中饱私囊,没侵吞官银,没做过作奸犯科的事。”
裴立本不发一言,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你说话吧,你告诉我你没有做过,我们是受人陷害的对不对?”
“女儿啊,你不要管此事了。既然他们把你放了,你就按之前说的,和宝燕一同到徽州去,不要再过问京城的事了,不要管我,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去吧。”
“什么叫做不要管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两句就叫我离开京城呢?且不说宝燕现在还在牢中,即便是我们都重获自由,我也绝不会丢下爹你不管的。”
“你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爹只要你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够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要是你们都不在了,我一个平平安安有什么用呢?爹,既然你不肯说出实情,我也不逼你,但是我也不会丢下你们苟且偷生的,我等下就回到牢里,和你们共同进退。”
裴絮说着便站起身来欲走。
“你这又是何苦呢?”
裴絮还是不忍心离去,蹲下把手伸入栅栏之中,用手指替裴立本梳理凌乱的发,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谁叫我是你裴立本的女儿呢。”
裴立本握住她的手,贴近她面前,望了她一阵,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
“ 女儿,用心看。”
裴立本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裴絮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看字看人都要用心看,隔墙有耳,爹相信你能找出缺点,发现症结的。”
本想仔细问个明白,却被牢外的嘈杂声打断,长安拉着裴絮,匆匆朝大牢外走去。
刚出天牢,便瞧见远处的张子虎,正带着一小队人迎头而来,长安叮嘱裴絮见机行事,便丢下她,自己上前迎着张子虎去了。
偌大的天牢也不知该往何处走,眼见长安拖延着张子虎,裴絮便混入夜间巡逻的狱卒队伍中,希望能蒙混过关。
巡逻的队伍经过他们所处的牢门前,一点点走远。
张子虎却突然把他们喊住,细细盯着整个巡逻队。
混在队伍里的裴絮暗念不妙,那晚在裴府门前,张子虎是见过自己的,短短数日,不知此时还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那个个头最小的,你出来。”
走更巡逻的都是新人,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你望我我望你,看见里头最矮小的正是裴絮,旁边的狱卒便拱了拱她的肘,提醒她赶紧出去,别让大人等久了。
裴絮没法,只好捏紧了拳,咽了咽喉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张子虎的目光锐利,定能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妥,可是此刻她还不能被送回大牢,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于是假装向走了两步,就突然朝后方狂奔。
长安见状上前配合,装作捉拿的样子,替她挡掉追来的狱卒,裴絮头也不回,直直朝大牢深处逃去。
一路曲曲绕绕,躲过看守的狱卒,也不知道乱奔至了何处,只敢往人迹稀少的方向走去。
忽见一处的牢房造型奇异,墙身比一般牢房厚了几寸,附近也没有人看守,想着可以暂时躲躲,便走了近。
临近听得屋中传来嘀嗒滴落的水声,又突然听见鞭子抽落的声音,伴着鞭声落下,还有男子的叫唤,虚软无力却哀怨瘆人,听得人头皮发麻。
裴絮贴着墙,一点点往前,屋内腥臭冲鼻,虚弱的男子浑身是血,直勾勾的被架了起来,身旁站着两个狱卒,一个挥鞭,一个撒盐水,房中还有一人,坐得稍稍远些,裴絮贴着墙,只能看到他的一双脚。
男子身上被鞭得片体鳞伤,垂头奄奄一息,身后还放着诸多逼供用的囚具,有些甚至都看不出来该是如何施虐用的。
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裴絮惊得捂紧自己的嘴,怕自己发出声来,后悔闯入了这不该来的地方。
难怪此处无人看守,被送进来的人,大概也不可能活着逃出去了吧。
没想到戏文里说得严刑逼供,竟然真实存在,天子脚下也如此猖狂。
裴絮不敢多想,转身欲逃,情急之中踩响了地上的碎石。
两个狱卒立马追上,将她押入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