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就会变得不明显。
现在已然入了深秋，清晨时窗上都会凝结霜露，屋里灯都没开，天色暗压压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言小五裹着薄毯坐在沙发上，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今天是经期的第一天，小五身体不算很好，每次都会疼得死去活来。年轻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或许是上了年龄，只觉得从小腹处升腾起一点刺痛，然后迅速蔓延全身，令人遍体生寒。
宋璟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每次经期时都会陪在她身边悉心照料，然后用那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她，纤长手掌温柔按压她的小腹，帮她缓解生理性的疼痛。
最叫人安心的还是宋璟看她的眼神，那是不掺杂着杂质的、纯粹无暇的疼惜与怜爱。
每每被抱在怀里，被用那样的眼神温柔注视时，小五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慰贴与心安。
这也是宋璟第一次没有在她生理期的时候陪伴她。
宋璟很忙，说是朝五晚九也不为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身形都瘦了两圈。小五心疼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能在宋璟一晚一晚无休无眠地看文件的时候陪着她，直到睡着后被抱放在床上。
渐渐的，宋璟不怎么回家了。
但还好，小五不是个粘人的女人。她慢慢习惯了家里逐渐消散的宋璟的影子，也习惯了自己在那张大床上入睡，尽管很难，她也在努力习惯。
小五换了个姿势，尽量缓慢的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动一动就疼得直抽气。她阖上眼帘，浓睫微颤着，像是飘飘欲飞的蝴蝶。
昨天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宋毅，他看上去也很疲惫的样子，素颜朝天，看上去倒像是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宋毅没像往常似的调侃她和宋璟的关系，反而是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宋璟最近可能有些忙，你多体谅一下吧。”说完就低头走了，像是在躲避小五的注视。
小五也很累，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将近五个月，变化的只有宋璟越来越繁忙的工作，还有她们之间越来越疏远的关系。
小五知道，小璟是在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所以很忙，所以没有时间回家。但她那颗不安的心依然动荡，她急需宋璟来给她一些安全感，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可是睁开眼，依旧是屋子里熟悉的吊顶。昏暗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像是蒙了一层雾霭，令人看不真切。
身体寒冷彻骨，像是吃了一块儿千年寒冰，冰冷刺痛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流泪。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呢，小五记不清楚了，甚至一闭上眼，宋璟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漂亮脸庞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宋璟从小就不爱发朋友圈之类的东西，对外界非常冷淡，丝毫不想让别人入侵到自己的世界中来。这时候小五才发现，她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少的可怜，寥寥无几的合照，在一起之后甚至就没有拍过照片。
手机里的照片还是宋璟小时候，处于暧昧阶段的两人。
那个时候宋璟已经是个冷冰冰的美人了，小脸绷着，不苟言笑的样子还挺唬人，一头比现在稍长些的黑发不经任何修饰的垂坠下来，有几缕搭在小五的肩膀上。小五留着棕色大波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她毫无顾忌地揽着宋璟的肩膀，宋璟微微皱眉，但眼角眉梢里无不是畅快的笑意。
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问宋璟，也是在问她自己。
跟宋璟成为情侣关系，小五不是不害怕的。巨大的年龄差本身就是个极其不稳定因子，更别提因此而引出的种种问题。尽管能确信宋璟对自己的爱意不是三分钟热度，小五仍忍不住想，如果在以后，宋璟遇到比言小五更好的人，自己是否能够挥剑斩情丝，全身而退呢？
如果以前还有自信答一声“能”，现在的小五已经确确实实地打了自己的脸。
不要说是分开了，哪怕是宋璟的一点点冷落，她就难过得想要落泪。
经期中的女人格外脆弱，擦掉眼角渗出的泪珠，小五咬牙起身，挪到厨房打算给自己煮一锅红糖姜茶。她打开柜子想找那只小巧的玻璃锅，是宋璟专门买来给她用的，透明的锅身能让她清楚地看到食材的情况，好让她那惨不忍睹的厨艺勉强能看一点儿。
她还记得上次用这个小锅的人还是宋璟。那时候也是经期，她怏怏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门没有关，能够隐约听到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不了一会儿宋璟就端着碗姜丝可乐进来，手指被碗烫的微红，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
小五不喜欢姜味很大的东西，为了让她喝的舒服点，宋璟用可乐替换了红糖。但味道依然很冲，小五皱着眉喝完，然后很嫌弃地把她的手推开。
宋璟总是笑的格外宠溺，仿佛她才是年上的那个。嘴里含着小五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凑上来吻她，直到姜的味道散去了才分开。
那时候的两人呼吸交缠，额头相抵，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缱绻爱意。
哪儿像现在。
小五撇撇嘴，用力咽下突如其来的委屈和伤感，把放在深处的锅子拿出来。
突然，强烈的刺痛像闪电似的窜过全身，整个人要裂开一般，指尖都发麻了。也因着这一下，手里的小锅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把小五吓了一跳，闭着眼缓过这阵疼痛，再低头时就只有碎玻璃片还在细微地颤动着。
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收拾，指尖又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个不浅的口子，和血滴一起落下来的还有忍不住的眼泪，小五啜泣着，从羊毛衫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点着宋璟的名字不动了。
不可以因为这种小事打扰小璟。
小璟很忙，发过去的消息过很久才会回，偶尔通电话时对方也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她还是会用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很快，很快就能回家了。”
没关系，等她回家就好了。
吸吸鼻子扶着流理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玻璃残骸，小五抿唇，慢慢地走进卧室去了。
言小五是被冷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体温很低，是盖着被子也无法温暖起来的凉。扯过一边的宋璟的枕头，小五埋头进去，放任自己的眼泪把枕套洇湿。
梦里的宋璟脸孔格外清晰，她是那种轮廓非常立体的长相，浓眉大眼，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很凶。但对着自己的时候是柔和的，略显锋利的眉眼像笼在和煦的春光中，温暖清澈。
桃花眼通常都很多情温柔，宋璟却不一样，她习惯敛着眼，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和情绪。她习惯掩藏自己，却在自己面前总是毫无保留。
小的时候抬着小脸水汪汪的看着自己，于是心甘情愿地分甜点给她；长大了依然含着水汽注视着，于是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的身心。
小五忍不住懊恼起来，为什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都被吃的死死的呢？
梦境很快换了场景，视角像是漂浮在空中，第三人称地看着自己。
“小五”像是跪在地上，看着宋璟牵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甚至分不清性别的人走过来，然后从旁经过走向远方。
她的步伐未曾停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就好像自己是透明的，更像是路边可有可无的一株杂草。跪在地上的“小五”失去了以往的端庄优雅，头发散乱，嚎啕痛哭。
明知道这是梦境，小五的心仍不可控地抽痛起来。
这是她最害怕的场景，却在梦里成了真。
就好像沉浸在一片无垠大海中，没有边界，没有陆地，小五努力向上，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踝，沉向了看不见的深处。
3:00
小五醒了，她靠在床头上喘息不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天色更黑，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场雨过后这座城市便正式迈进了冬天。
好冷。
小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黏糊糊的，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此时却连擦洗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越来越冷，小五隐约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床头的灯似乎被谁拧开了，晕黄的灯光照在眼皮上，带来一点细微的热度。
像是贪恋那热度似的，小五冲着灯光的方向偏了偏头。
耳朵嗡嗡直响，似乎有凌乱的脚步正朝着自己过来。小五努力想动，身体却不听使唤，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很快的，脚步声停在床边，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小五的脑子混沌一片，头痛欲裂。有只还带着水汽的温暖手掌罩在了眼上，挡住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刺眼的灯光。
手掌太烫了，小五蹙眉，想躲。
身体还没有动作，就有更滚烫的水珠砸在脸颊上。
小五僵在原地，不动了。
虚弱的身体很快就要再度陷入深眠，在睡着前，她感觉到有一根修长纤细的手指试探着放进了她汗湿的掌心。
小五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叹息着，慢慢握紧了那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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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委委屈屈的小五～
提示一下，宋毅是璟汪的表哥，是前文出现过的美妆gay
还有“这样不好吗”这个问题出现于第十五章，小五说的话。忘记的小宝贝们可以去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