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算算,从周谨南出差到今天,顾初九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她不想先去找她,不只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她也想趁机试探周谨南的态度。
可惜周谨南的态度就是一贯的“没有态度”。顾初九有时候真觉得周谨南就是个所谓的“三不”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半个月她算是想明白了,现阶段她去试探周谨南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别说两个人还没发生点实质性的关系,就算有,以周谨南的性格,她想干柴烈火一把烧个惊天动地,这事就等她老死进棺材也只能永不瞑目。
顾初九撑着下巴,学着周谨南用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敲。她不耐烦地一遍再一遍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马上就0点了,高考成绩一出,联系周谨南的借口可不就手到擒来。
她提前就输好了考生号和准考证号,只等时间一跳,“enter”键立马被摁了下去。
网页刷得很慢,顾初九看着绿色的进度条一点一滴地延伸,手都要抖了。不知道是因为未知的成绩而激动,还是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去听一听周谨南的声音。
成绩刷出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调出了周谨南的号码,却又在按下的前一刻闪过犹豫了。就这样深夜打去电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冒失,其实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填志愿还要再等上一周。
那她现在打这个电话是做什么呢?
答案太明显了。
顾初九回忆起半月前的那一夜,面红耳赤地清醒过来,她难道还怕自己再大张旗鼓一点吗?!顾初九对准周谨南三个字狠狠摁下去。
接通的声音响了很久,每一下都踏在顾初九的心尖上。等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时,她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进入新一轮的紧张。
电话那端静悄悄的,顾初九无声回忆起周谨南的卧室,他现在会以什么姿势躺在床上,应该还是端端正正地平躺吧。她打破沉默,“睡了吗?”
周谨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怎么了?”
“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刚查了分,还可以,想第一个和你说。”顾初九看向电脑屏幕上的分数,脑袋里在描绘周谨南接电话的样子。
电话中短促低沉的笑声荡进她的耳蜗中,他的愉悦让她心跳漏了好几拍。
“英语及格了?”
顾初九答是。
“那总分应该不错。”周谨南并没有问她具体多少分,知道她英语都能及格,总成绩应该不仅仅只是可以。
“嗯,进南安大学足够了。”顾初九也不细说,只是故作镇静地补充。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周谨南掀开被子,起身往卧室外走。他睡前忘记倒水,刚入睡就被电话吵醒,现在觉得有些渴,“有什么想要的吗?作为奖励。”
顾初九想了想,“我能谈恋爱了吗?”
“这是你的自由,虽然我建议是成年之后比较好。不过,这不该是奖励吧?”周谨南答得周全。
顾初九机智地换了一种方式,“那暑假我能搬去和你住吗?我想给吴婶放长假,让她去照顾她女儿。”
周谨南停下倒水的手,水壶重新放回桌面。他盯着玻璃杯里还在颤动的水波,静默片刻,“都可以,你自己决定。”
“好。”顾初九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应得很干脆,然后她又想起来,“上次在KTV是你给我们班级聚会买了单吗?班长第二天特意来谢我,但是你没和我说,我还以为是他们搞错了。”
“嗯。”周谨南换到右手接电话,左手端着杯子走回卧室,“中心街的KTV有很多,那边更干净,也更适合学生。这儿不适合你们,以后和同学聚会可以多挑一挑。当然,如果你们比较喜欢这个,也可以,最好来之前和我说一声。”
“哦。”顾初九弯着唇无声地笑,“我已经毕业啦,还聚不聚不知道,但你说这儿不好,我以后肯定会避开点的。”
“好。”周谨南说。
顾初九抿抿唇,再想不出还要说什么,看时间也才过了五六分钟,却只得恋恋不舍先与他道别,“很晚了,早点睡吧。晚安,周谨南。”
“晚安。”
周谨南挂上电话。
*
顾初九的搬家计划暂时被搁置了。她一早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小巷子,周谨南中午下班时间驱车来接她,她亲眼看见了车后排放着一张M国的学术交流会邀请函。
于是,搬迁活动临时改成了午饭。
两人去了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周谨南鲜少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吃饭。以前顾初九听吴婶说过,周谨南高中就去国外念书,直到研究生毕业才回来,她推测周谨南肯定是吃够了洋餐。
但她今天没心情管吃什么,她用叉子闷闷不乐地挑着面前的意大利面。
“如果你喜欢住那里,随时都可以去,密码没变,我出差也没关系。”周谨南的牛排看起来并不和他胃口,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顾初九低头腹诽,她哪里是喜欢他那个又空又大没有人气儿的房子,她只是想和他待一起而已。不过周谨南的态度还是安慰到了她,她摇摇头,“房子太大,我一个人会害怕,还是等你回来吧。”
周谨南嗯了一声。黑胡椒的味道残留在口中,他端起水杯,看见杯底沉着一颗柠檬籽,他把杯子凑到鼻下闻闻,又放了回去。
顾初九把自己面前的冰咖啡推到他手边,“我没喝。”
说完也不看他,低头把意面卷在叉子上,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可以,再看被周谨南剩了一半的牛排,看来他是真不喜欢吃西餐。
哦,还从来不喝柠檬水。
“没想到咖啡还不错,要再给你点一杯吗?”周谨南捏着细弯的杯柄,抿了一口咖啡,询问顾初九。
顾初九点头。
西餐厅响起钢琴声,顾初九寻声看去,越过那架白色钢琴,她看见了独坐在窗边的桑絮。
顾初九收回目光。
周谨南招手引来服务生,点完咖啡再看向顾初九时,觉得小姑娘刚好了些的情绪又低沉下去。
“还有心事?”他问她。
顾初九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莫名想起那天桑絮泛泪的眸子。
桑絮比她记忆里的人瘦了非常多,也很憔悴,想来没有联系的这几年她应该过得很不好。
生活就是擅长波澜不惊地总带给人种种意想不到的磨难。
顾初九猜不出桑絮怎么了,但她能想到,如果没有周谨南,她才会活得艰难。
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改变了她的命运的人,是周谨南。
她应该,不,她必须回报她。
“你之前说让我好好考试,我考了。那你的事呢,你需要我做的事,我什么时候做?”顾初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望向他,眼中盛满了坦然与甘愿。
如果说在一开始她才猜出周谨南的计划时,心里还对他生出怨怼。那么现在,她是真心想要替他做这件事。她知道,不管周谨南是否只把她当作棋子来看顾,她对他始终是有多年感情沉淀的,任何事她都愿意为他做。
是真的心甘情愿。
服务生端来咖啡,摆在顾初九眼前。
顾初九仍望着周谨南不眨眼。
周谨南也在看着她,似乎笑了一下,很浅,也消失地很迅速,顾初九根本没看清。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享受假期。”
在周谨南平静的语气中,顾初九第一次捕捉到他的温柔。
*
南安大学招生处。
“齐处,这就是今年咱们学校的两个高分入学生的资料,都是经济学院的新生,系统已经正式提档了。说来也巧,这俩还是南高复读班的同班同学。”
齐耀明从来人手里接过文件夹,打开看见的首张是一名叫林坤的学生资料,学习经历和个人简述都是寥寥几字,一张纸上最出彩的是优异过头的高考成绩,用这个分数进南大着实可惜了。
他往后翻,先被下一张资料右上角附带的一寸照吸引目光。照片上女孩稚嫩秀丽,总觉得面熟,但他想不起是在哪见过。他又去寻女孩的名字,嘴里默念两遍,记忆终于被掀开,他想起这姑娘是谁家的关系。
“行,我知道了,那就从这俩中挑选新生代表入学发言吧。再有不到俩月新生就入学军训了,新生会安排在军训前,你可得通知到位。”齐耀明与来人吩咐。
那人点头答应,随后退出办公室。
齐耀明再次拿起桌上那张女生的入学资料,又仔细地看了遍,笑笑把它和另一张摞到一起放回文件夹中。他倒是没想到,世代经商的周家如今倒快要成书香门第了。前几年周长柏的儿子刚回国,就被南大凭借人才引进,破格提成副教授,没三年又晋了教授,今年这位周家的小姑娘更是旗开得胜,成了南大首屈一指的高分入学生。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