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遇到本仙，是你的缘法。”
传音入耳的声音带着股莫名的傲气，男女莫辩。
芙儿一脸惊恐地看着手中的石头。
这石头通体漆黑，圆头圆脑，无光无泽，在这片偌大的江岸浅滩上，长成它这样的少说也得百八千儿。
半刻前，她正要去投江，却被绊了个大马趴，待她鬼使神差把那罪魁祸首的石子捡起来，手刚刚触碰上去，它竟说起了人话。
“呔！你是哪门子的神仙!”芙儿将信将疑娇声喝道。
“本仙是何门何派并不重要。洛姑娘，如此自戕而死，你……可心有不甘？”声音暗藏蛊惑。
芙儿脸色一凝，侧首看了眼萧萧瑟瑟的江畔……想她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寻的大美人儿若要自尽，的确是这人世间一大损失……可叹。可叹！一时心绪万千，被这成了精的石头道破境遇，竟也不觉得惊讶了。
她想到什么，眼神发亮，“听您言下之意，这位……石头仙人，莫非您能助我重生，予我神力，逆天改命？”
“咳……那倒不是。”石头好似被呛了呛，正色道：“不过本仙有一法门，可解你困局。”
这石头来历古怪，是仙是妖也不得而知。
不过神仙又如何，神仙就会普度众生了吗？她被蛮夷掳掠毁家纾难的时候，被奸佞相逼沦为禁脔的时候，也曾拜过诸天神佛，当时可没一尊神佛鸟她。
本应甩开这古怪东西落荒而逃或者淡笑一声从容赴死，脚下却仿如生了根。
“本仙和那些神佛不一样。”石头仙语气略显气恼。
......咦，似能听见她心中所想吗……
“既如此，您且说说。”
一双柔荑轻轻掬起，芙儿盯着石头轻声道。
她确是个美人，温言软语都堪怜，令人想起杏花烟雨里走来的多情女子，却似无法左右命运般被卷入欲望与权力的洪流，沾染一身妩媚又凄艳的烟火气。
“虽不能逆天改命，本仙却有穿梭于三千世界之本领——”石头拖长了声音，颇显傲慢，“若你带上我，我便可令你脱离这世的烦恼，非但不用死，还可赠你一世富贵，许你红颜不老，保你生世安宁，如何？”
“那您图什么？”她歪头道。
“只需你杀几个爱欲熏心的人。”那声音轻描淡写，循循善诱，“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打女娲抟土造男人女人，阴阳交合繁衍众生，爱欲就应运而生。虽无形无体却以精魂灵气滋养万物，与你有益，也与本仙有益。”
“杀人呀……”芙儿听明白了，摩挲着石头思忖。
“每一世，你有二十年光阴，若杀了对你爱欲最深的人，便可以前往下一世了。”
“爱欲...深浅恐怕不好判断吧？”
“简单，死而无怨即可。”
“唔。杀了别人，还要叫他死而无怨？”芙儿望着黑黢黢的江面，笑吟吟道，“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啊。”
“如何?”石头岿然不动。
芙儿心说反正她已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便答，“好呀，试试也无妨。”
顷刻间，连回话也无，那石头仿佛急不可耐地在她手心发烫，眼前一阵晕眩——芙儿只觉魂魄在汹涌的黑色江潮中翻翻滚滚，一时如坠入故乡寒冬腊月的冰湖，一时如逃窜在王城滚烫的火海，前尘过往和爱恨悲欢都在这冷到极点、热到极点的江潮中洗炼殆尽。
……别是上了那贼石头的当。
她在冷热交替之中头痛欲裂，忍住没把手中握住的石头扔他个十万八千里。
“真是！这和跳江也没两样，大概就是死的感觉了，它要是骗我……”她咬牙，又想，“罢了罢了！你本就打算要死的。”
喃喃自语时忽见前方一道亮光，芙儿大喜，连忙向那亮光游去，从混沌中跌了出来。
……
风雪如晦，山中寺庙，简陋的竹床上躺着一位女子。
半空中撕裂开一道金光细缝，倏忽半缕紫烟从细缝中挤出，悬在空中抖动如筛，绕着竹床飘了一圈。
芙儿有些茫然四顾，魂魄冷得厉害，忽听耳边声音传来——“愣着干嘛，躺上去啊！”
她下意识抱住了周遭唯一的热源——再次陷入混沌的一刻，半空中的金光化作一点朱砂窜入掌心，她似乎还看见了一张和自己长成一个模样的脸，下一刻意识便湮灭了。
片刻后，竹床上的女人缓缓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