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ph]柔嘉秘史--第二十章:夜访

正文 [nph]柔嘉秘史--第二十章:夜访

可是有些人,不是柔嘉说不见就可以不见的。

夜色深沉,孤光月轮,王映月穿着一身单衣,头发披散,在庭院中等待了一刻钟,柔嘉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传给李承瑛。王映月被驱逐已成定局,她又何苦惹李承瑛不快?

于是就叫人请了她进来。

王映月是很憔悴的面容,自从早上开始,她就不断请罪、哭泣,把平时戴的簪环全部卸下,连头发也失去了光泽。面容没有脂粉,额头上横亘的疤便更为明显,但柔嘉知道,这道疤在,她就永远有依仗。

因为这道疤是为李承瑛留下的。

“皇后娘娘,”她第一次向柔嘉行全了礼仪,“我要走了。”

是很哀婉的口气,原来她也会这样声气地说话,柔嘉不自觉地有点同悲,想起就在几个月前,她派来的姑姑还趾高气昂地在朱府教她人事,对她说尽了圣夫人在后宫多么有威信。而是前朝翻云覆雨间,她就如同一叶孤舟了。

身世飘零,雨打浮萍。

柔嘉道:“夫人,事情还未见全貌,皇上待您之心天下皆知,也不必如此悲观。”

王映月道:“皇后娘娘,这些话,你不如说给咱们皇上听,对我这个快死了、快走了的糟老婆子,就不必了吧?”

柔嘉敛目不语,而王映月在外头站立许久,此刻竟盘腿坐到了地上。柔嘉道:“夫人这样,好像我没给夫人坐一样,何必坐在地上?”

王映月道:“我站累了当然要坐下,你虽然没说不给我坐,可也没说给我坐,索性这天大地大,总有我一个屁股坐得地方,你说是不是?其实我也习惯了,娘娘,咱们还没聊过呢?”

柔嘉道:“夫人是长辈,夫人不来,我又怎么好意思叨扰。”

王映月摆手道:“你这就没意思了。我这么和你说,我是阿桓的奶妈,阿桓的亲娘早死,那我就是他娘,你觉得对吗?”

柔嘉又何尝不把她当成一个麻烦的婆婆呢?她对王映月的观感,其实很复杂。一方面,王映月给她的下马威,其实无伤大雅,她不是不能咽下这口气。二来,她和王映月,难道不是同道中人吗?

不过都是牺牲品罢了,王映月诚然愚蠢,诚然自作聪明,诚然自作自受,但是又怎么样?

柔嘉不说话,王映月道:“我要走了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皇后,我和你直说了,我呢,一个乡下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皇帝都得跟在我旁边侍奉我,天底下什么东西我没见过,我也该知足了。你现在打发我回家养老,我也算过足了瘾,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你说是不是?”

柔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夫人能这么想,倒也称得上是知足常乐。”

听她的语气,王映月就知道柔嘉并没有敞开心扉,不过她不急:“但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剩下我的儿。”

柔嘉道:“夫人的儿子已经荫封了爵位,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大可以告诉皇上,让他为您的儿子加官。”

王映月在地上啐了一口,道:“他是我的儿子,那皇上就不是了?我从小奶他到大,凭什么我就不是他娘?”

柔嘉原本想说,皇帝是天神的儿子,因作天子。可是不知为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王映月道:“他是吃我的奶,喝我的血长大的,当年在冷宫的时候,没饭吃,没水喝,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你看我的这道疤——我去偷饼吃,给人家打的,后来那个杀千刀的贱人被我一刀一刀剐了出气,你爹在朝堂上骂我虐待宫人,说的就是这个,我呸!那时候整日整夜的没饭吃,他就叼着我的奶头,那里头也吸不出奶水来,他就哭,我有什么办法?恨不得把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了喂给他喝。”

柔嘉是第一次听到亲历者说当年的事,皇帝曾经在冷宫遭受虐待的事,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而不敢言说,若非王映月,她也无从了解——是,她感受到,她想要了解李承瑛。

“他那些毛病,都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睡觉不敢关灯,怕有人有鬼摸黑来杀了他,喜欢喝我的奶,都快二十了,还是断不了——因为他饿,他最饿的时候就是在喝我的奶长大的,我走了,谁又把奶儿给他喝呢,娘娘?”

柔嘉张了张口,几乎要脱口而出,我。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娘娘你了。我实在想不出谁可以一直陪着阿桓了,不过你是朱岳大人的女儿,就算他日后当了皇帝,也不会杀了自己女婿的吧?”

柔嘉机械地回答她:“夫人不可胡言。”

“娘娘,这里可就你我两个人,这话出得了我的嘴巴入得了你的耳朵,然后就没有人知道了。阿桓呢,若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子长大,也许还要争权,和太子爷和大王爷似的,可他是什么人?他娘是个宫女,又不是世家小姐,稻草垛里生下了他就死了,先帝爷都懒得看他一眼,泥里打滚长大的——当年打仗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宫女跑的跑死的死,有一回他起来起夜看见一个小太监抱着珠宝逃命,两个人相撞,都互相倒了,那珠宝散了一地,小太监怕他说,竟然要掐死他,幸好我醒了——他就是个鼠胆子猫身子,你爹当年从冷宫里抱出他,他还哭呢。又不是他要当这个皇帝的!”

柔嘉还是不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去参与李承瑛的过去。王映月道:“那个时候他死死掐着我,说,妈妈,你不会跑吧,我说不会的,他可真是我的冤家,我本来要跑的,后来怕他死,我就没舍得。后来赵家和朱家神仙打架,我想了想,还是朱岳有可能当皇帝,我就投靠了他,把你娶了过来,其实本来没想娶你,我想娶朱柔茵,我心想那不是他的掌上明珠吗,把她娶过来朱岳总不可能让女儿守寡吧,我的阿桓也就有命在了,没想到是你。”

“那,叫夫人失望了。”

王映月忽然问:“皇后娘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如果,不是朱岳的命令,你会把我赶走吗?”

柔嘉心想,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但总不至于这么仓促。可是王映月这样,反而叫她有些怜悯,因为她们两个一样,都是被翻覆的可怜人,也许王映月叫玩鹰被鹰啄了眼睛。

“我和夫人无冤无仇,又为何要赶夫人呢?”

“因为阿桓喜欢我。”

“他只是把你当母亲。”

“你若真的喜欢他,就算是他把我当母亲,你又怎么受得了?”

“夫人这话说的,皇帝就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若连夫人都容不下,也未免太不贤惠了,来日岂不是要毒杀别的妃嫔了吗?”

“可你容得下,也太贤惠了。若是我的男人,我不喜欢他,我也不会让他娶第二个老婆。归根到底,你就是不喜欢他,不爱他罢了。”

“若夫人觉得这是爱,那,我是当真爱不得了。”柔嘉被她话赶话,竟然激出了这一句,一出口才觉得心惊,“我是说……”

她没来得及说完。

李承瑛打开了门。

“妈妈,你叫我好找。”他说,“回去吧,坐在地上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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