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郁灵接到了林小鱼电话，得知卫思白答应见她，晚上7点，地址稍后会由短信发送。她这次可不能再迟到了。
可于迁阳似乎很会挑时间，下午4点左右，把她叫进办公室安排工作。
“准备一下，四点半和我去招标会。”
这些事从来都轮不到她去做，更何况她还有事。她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但满面的愁容已经替她回答了。可于迁阳好像看不到似的，竟当作她答应了。
“下去吧。”
“我……有事。”
“现在还没下班吧，你有什么事？”
“那我能准时下班吗？”
他嗤笑一声，满眼是对她的失望，“烂泥扶不上墙。”
他一定是心理有问题，或者就是个心理变态，竟然当着面羞辱她。可他是领导。四点半的时候，她不得不跟着他出门。招标会上不能使用手机，于迁阳叫她听好，回去给他做报告，她又气又恨还着急，却不得不认真听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会议结束时正好六点。和于迁阳分开后，她有些出神地在车站等出租车，直到于迁阳开车来到她跟前。
“上车。”
她不理他。
“去哪？我送你。”他竟然也会有说话不咄咄逼人的时候，放缓了语气，“你也不想迟到吧？”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忍着对他的嫌弃上了车，查看林小鱼给的地址：尘归路114号。
“你住那？”
A城有名的别墅群。她怎么可能住那，不过她却不是第一次去那了，看到地址的那一刻，熟悉而恐惧，甚至有些莫名的反胃，她盯着手机直到眼睛发酸痛。
“不是。”她又补充，“去找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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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她去参加完卫思白的毕业典礼，又陪着他拍完了毕业照。一周后，假期申请也被同意了，和顾清沿打了声招呼，她兴致勃勃地收拾几套衣服，准备上山避暑。
还有两天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挂了电话的当天晚上，她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敏感脆弱，为一件小事或一个分数能辗转难眠整个晚上。
她要去见卫思白妈妈了。
见长辈这个事原来比见老师还紧张，她早上起床后，打开自己衣柜把所有衣服试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满意。从穿什么颜色到穿衣服还是裙子，穿长的还是短的，打扮成什么类型的，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来回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浅绿色连衣裙——她妈妈最爱她穿成的样子。
配上白色平跟鞋，身上挂着单肩包，整个安静听话的样子，完全换了风格，一定是他妈妈喜欢的吧。
做好了万全准备，她坐上车来到他们家。他妈妈想单独见她一面，所以卫思白不知道，也不在家，两层的别墅里，只有他妈妈一人。
“你来啦？快进来。”
她刚想按门铃，大门就开了。打扮简单但是温柔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她应该就是卫思白妈妈，眉眼带笑，和卫思白极为相似。
“您好，我叫郁灵。”
“我知道，快进来，”她很自来熟地牵起自己的手，进了家门，“我是思白的妈妈，你就叫我卫阿姨吧。”
“……好，”郁灵随着她走，而要说眼前的是卫思白姐姐她都相信，她看愣了，换鞋到了沙发旁才意识到手上还拿了路上买的水果，“阿姨，我买了些水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直接来就好了，”卫甜笑了笑，接过水果，“我听思白说起你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郁灵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同时想到卫思白，他到底背着她都说了些什么。
卫阿姨从房间里拿出一本大相册，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打开相册放在腿上，一边和她聊天，“郁灵，你平常都喜欢干些什么？”
郁灵此刻却紧张起来，总不能说喜欢吃饭睡觉吧？她努力想着自己有什么能说出口的兴趣爱好，而阿姨却笑了，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这是他爷爷，这是我，这是5岁的思白。”
郁灵看到小时候的他，咧嘴笑着，唇红齿白，五官小巧可爱。不过，她意识到，合照似乎缺了人。他爸爸呢？平时两人聊天的时候，卫思白提的都是他妈妈，她以为是他们关系亲近些，从没问过他家的事情。
卫阿姨又翻开一页，“他从小时候就跟着爷爷生活，跟他爷爷比跟我还亲。虽然调皮，但是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特别优秀，从来不用我们担心。”
郁灵瞧了一眼，卫思白的每张照片，他对人、对镜头都是笑脸相迎，即使是十几岁的叛逆时期，他也笑着，背后摆满了一柜子的奖杯。郁灵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她此刻也意识到了，卫思白和她不同，他优秀、美好，无形的距离横梗在他们之间。
“小时候爷爷教他书法，但是他就是怎么学都写不好，反而对画画很感兴趣，一学就学了这么多年。看这张，他八岁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一点都不像八岁画的。”
郁灵回应了一声，“是啊，很有天赋。”一家三口的画，是真的很有天赋。
“郁灵，我今天叫你来除了想和你聊聊天，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说吧阿姨。”
“思白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我们家就他一个孩子，对他寄予了厚望，只不过，我们有说好，他应该一毕业就去英国读书的，可不知怎么的，都没有和我们商量，就自己出了社会。这个，你知道吗？”她把相册放到茶几上，还起身给郁灵倒了杯茶。
郁灵战战兢兢地接过，捧在手心中。她不仅从没听他提起过出国的事，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还催着他去工作、实习，郁灵手指相互摩擦着，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我还从没听他说过。”
“没关系，他还是太小，做的决定都不经过脑子。”虽然话是责备卫思白的，可却说到了郁灵心尖上，“他以后肯定是要接手爷爷的公司的，虽然短时间来说，学历并没有那么重要，可你工作了几年，也应该知道，对长远的发展来说，要站稳脚跟、能服众，学历是必不可少的。”
“我知道。”
他妈妈声音很柔，很好听，仿佛不论说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悦耳，“从过来人的身份来说，两个人能相伴一生，走到最后，一定是旗鼓相当的。你觉得呢？”
“是啊。”郁灵明白，她也完全同意，只是她为什么忽然间这么想流眼泪。
“他很喜欢画画，我相信他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身边也应该有一个并肩作战的人，你说是吧？”
郁灵听出画外音——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她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拖他后腿算不错了，郁灵头脑风暴了一番，笑着回答：“当然了！”
“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怪不得思白那么喜欢你。你是大他两岁？却比思白懂事不少。”
“他要是有你那么懂事，我也就不这么操心了。”
下午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卫思白妈妈说要开车送她回家，被她婉拒了。她走在树荫底下，毫无方向地走，只要能远离这地方。
她能接受好朋友对她和卫思白关系的偶尔揶揄，她平常也乐于调侃自己。她能无视卫思白身边的女孩对她不屑的眼神，反正自己也不认识她们，眼不见为净。她也能忍受卫思白的朋友对她开的无聊的玩笑，毕竟她又不是和他们生活。她能装作听不见，看不见，以及感受不到她和卫思白间的距离，可惜，一切都是自欺欺人。今天的一番谈话让她醒悟，从梦一样的世界中苏醒，回到现实中。
别说是他妈妈，连她自己都看出来了，她和卫思白根本不是同路人。她绝对不是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人，而是，追求四平八稳地度过一生的平凡人。
郁灵回到家附近，吃最喜欢吃的东西，喝带冰块的奶茶，填满了胃后她才回到家里，慢慢接受残酷的现实。
活到了24年，她做过无数的决定，有小的、大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决定，可无论是什么决定，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从来不会后悔。
而她，又迎来人生中一个艰难的选择。
躺在床上，顾清沿来了电话。
“你那间房给你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来？”郁灵现在都懒得上网预定了，竟直接跟他发了条信息预定。
“明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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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于迁阳把车停下，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解开安全带下车，可能最近工作时间被他折磨的够呛，饭也没吃好，胃翻滚的难受。一下车，她就到垃圾桶旁干呕半天。
“晕车？”于迁阳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她。
郁灵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随身带纸，她也不客气，接过来给自己擦嘴。
她站起来的时候，视线越过于迁阳肩膀，看到了站在二楼阳台的卫思白，身穿深蓝色居家睡衣，神色淡然，正靠在栏杆上，两根手指夹着香烟，白烟飘绕指尖，比墨还黑的眸子，幽幽地、直直地望着她，和她身前的于迁阳。
于迁阳也回头一瞧，问她，“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