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松垮垮地套着浴袍,擦着长发从浴室里出来,便看到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姜凌云,西装革履商务范十足,她轻笑了声,调侃道:“全公司唯一坚持在工作时候穿正装的经纪人怕是只有你姜大帅哥了吧。”说罢姿态闲适而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说吧,又给我谈了什么活?”
姜凌云视线在她那衣领大开,将露未露的雪白酥胸上扫过,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好歹我也是个男人,你有点女人的自觉行不行?”
“哦。”蔷薇坐了起来,敷衍地拢了拢浴袍的领子,耙了两下半干的头发,“给我颗毓婷。”
姜凌云手都伸进公文包里了,闻言又抽了出来,紧皱着眉头疑惑不解,“你今天不是一天都在拍戏?还有时间睡男人?”
蔷薇扯开一抹皮动肉不动的笑,“拍戏和睡男人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姜凌云神色倏然一凛,紧抿着唇再无多话默默去给她拿药。
眼见她安静地咽下药片,姜凌云无奈又心疼,劝道:“回头改吃长效避孕药吧,这种药多吃对身体不好。”
蔷薇“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姜凌云默默等她解释,安静了几分钟,却听她低低地道:“什么都不用吃了,反正用不着了。”
“你……”
她忽然冲他灿然一笑,“我决定改邪归正了,你高不高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媒体拍到我跟男人睡觉了。”
三年,他接手她的经济事务三年,亲眼见证她从一个单纯清高的青涩潦倒女孩成为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成熟成功的女人,岁月和经历回馈于她的,是日臻完美的演技,与纷至沓来的剧约。
终于,事业上,她成功了。
背后的辛酸也好,痛苦也罢,人们看到的,夸夸其谈的,除了她演的戏,还有她“糜烂”的私生活。
然而,在他的眼里,她拼命得让人心疼,也……寂寞得让人心疼。
“凌云。”她出声唤住他,姜凌云回神,目光落在她沿着杯沿画圈圈的纤细食指上。
“你为什么要给我接《不忠》?”她接着道,“我同意接,是因为虽然跟我前年那部电影撞类型了,但林维中导演很擅长拍这种情色伦理片,我不介意再多拿几个奖杯。”
她连拿奖这么自信的话都说得毫无波澜,姜凌云失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喉咙里像是一根钝了尖的针在刺,又痛又痒。
“《不忠》是公司指定要你演的,不能推辞的剧本。”
他解释得简单,蔷薇却若有所思,她抬头,将他脸上的懊恼自责看尽眼底,问:“卓彦跟公司什么关系?”
她还是察觉到了。
姜凌云心中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觉得比揣着块石头还沉重。
他沉着声音解释:“他才是濯天娱乐的大老板,知道的人极少。”
“哦。”
蔷薇的反应冷淡得出乎他的意料,她都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吗?他想要解释什么,蔷薇却抬起手制止了他,浅笑道:“不怪你,是我功课没做足。”
姜凌云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抵不过对她的担忧和良心的谴责,“如果你要离开,我陪你;如果想要告他,我帮你搜集证据。”
蔷薇又笑了,“这能有什么证据?他又没射在我里面,就算分泌了点什么,我澡都洗了个透了,还能留下什么?”
姜凌云上前,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声音里充满了自责,“蔷薇,我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就算赔钱打官司也绝不给你接这本子。要不,咱们别拍了,违约金我帮你付。”
蔷薇拍拍他的背,轻叹了口气,她真的没有怪他,这三年,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她扶着他的肩推开来,语调轻快,“您可别,咱赚点钱不容易,何况我可做不出来这种坑剧组坑导演坑投资商的事。不就是跟男人睡了嘛,我又不是没睡过,何况那卓彦器大活好长得帅,也不吃亏。”不想再谈论此事,不等他说话,又急急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心里有数。说正事吧,你又去给我揽了什么活?”
姜凌云回到沙发上坐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没谈活,今天给你弄这个去了。”
他看着她明明急不可耐却仍旧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拆信封,感叹道:“像他这种级别的,这种半公开的小型音乐会想弄张邀请函真的太不容易了。”
那是张烫金的黑色邀请函,没有花哨的噱头和内容,只有低调简约的字体简单地描述了时间地点,她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珍宝似的一字一词认真地读完上面的内容,然后朝姜凌云展颜一笑,“谢谢你,凌云。”
那一笑纯真而动人,姜凌云目光微微闪烁,心里掠过诸多感慨。
无论她在外人眼里是多么放浪不堪,无论她将电影里那些血脉喷张的情欲戏演得多么撩人,他所庆幸的,是她仍然保有那颗纯净的心。
蔷薇亲了亲手里的邀请函,高兴地转了两圈,蹦跳着往更衣室去。
“凌云,来帮我挑件衣服,那天我可不能穿得太丢人啊。”
“不用挑了,我联系volo把他们这季的高定送过来。”
蔷薇转身摇了摇食指,“不行,这是我的私人行程,我拒绝穿赞助。”
姜凌云哑然,只好随了她。
*
挑了张碟,唱针搭上,舒缓悠扬的小提琴音缓缓流出,她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闭目在琴音中试图快速入睡。
在她最灰暗无助的日子里,她绝望到连入睡都是奢侈,尝试了许多种办法,在他人的建议下听了无数轻音乐,偶然听到霍言初的小提琴作品集,她不懂音乐,对晦涩的古典更是一无所知,在她听来,那些古典曲目谁拉出来都是一个样,唯独霍言初的琴音,似有魔力般,竟能让她慢慢入睡,自那时起,她才开始去接触去了解这位被称为当世音乐奇才的华裔青年小提琴演奏家。
遗憾的是,她刚刚知道他,刚刚开始听他的琴,他却已回海外深造去了。
三年没有演奏会,没有任何出镜。
三年后的第一个消息,是他将回国举行一场小型演奏会,半公开,邀请制;第二个消息,是他将要接受国内某电视台的正式访谈。
如果不是下午那场意外……她大概也会像个追星的小姑娘疯狂而羞涩地追上去,也许,还会要个签名吧,就算要不到,能近距离看到偶像也是好的呢。
好可惜……
带着那丝遗憾,蔷薇昏昏沉沉地睡去。
*
“田老板,人我给您送过来了,您答应我的事……咱可说好了啊!”
说话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精明能干的眼神,有些枯黄的头发却让她看上去是外强中干的精明,她扶着怀里身形高挑的女孩的肩,急急往前一推。
女孩被黑布蒙着双眼,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那“田老板”不耐烦道:“放心,我也是给老板办事的,只要老板高兴,你们以后在圈子里横着走都没问题。”
精明女人高兴得笑得合不拢嘴,她将女孩拉得近了些,低声嘱咐道:“姐就不跟你啰嗦了,虽然你还是个闺女,但这事咱不吃亏,事成之后别说你不愁没戏拍,最赚钱的代言啊商演啊都少不了的。好不容易想通了,你可别在关键时候给姐掉链子啊。”
蒙着黑布的女孩不语,任由来人将她带走。
上了电梯,楼下那蒙着眼都能感觉到的灯红酒绿与嘈杂的音乐声一时间都远了去,四周安静得可怕,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们的脚步声,她连呼吸都不敢大了去,只紧紧拽着前面那人的袖子。
“这位小姐。”
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得出他转了身来对着她说话,声音有些冷有些硬,却意外地让人生不起恶感,不像楼下那“田老板”面对她时那像看着商品待价而沽的语气。
“虽然有些冒犯,但我有必要再跟你确认一次,你是否还是处女?”他顿了一秒,又补充道,“我是指完整意义上的,连边缘性行为都没有过的那种。”
女孩的心里又尴尬又难受,她甚至想要拔腿逃跑,可这是她的选择,她没有后悔的资本。
倔强地抬起了头,她循着声音,视线像是穿过黑布直视对面的人,语气坚定地道:“是的。”
那人似乎不为所动,也不见尴尬,道:“那么,抱歉,小姐,我们会安排人给你做一个简单的检查,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请不要多心。”
他的道歉毫无诚意,可偏偏就让她下意识感觉,只要她拒绝了,那么他们也不会为难于她。
尊严是自己丢的,不是被人践踏的。眼前的人,没有错。
她昂着头,线条清晰优美的下颌点了点,倔强的线条终于为了现实妥协出颤抖的柔软。
……
“蔷薇姐,该起床了!你的第一场戏在七点。”
小琳子拉开厚重遮光的窗帘,天还没有大亮,鱼肚的冷白透了进来,她打开台灯,将准备好的热毛巾递给刚坐起来额上还沁着密汗的蔷薇。
“姐,你又做噩梦啦?”
自从做她的助理这半年来,几乎每一天她都是从噩梦中醒来,小琳子从一开始的担忧不解到如今的习惯却也心疼,她不知道蔷薇姐曾经是遇到过什么事,但这样每夜每夜地做噩梦,想来肯定是遇到过非常严重的心灵创伤吧。
“谢谢你,琳琳。”
她把擦完汗的毛巾递给小琳子,动作利索地下床走进浴室。
小琳子拿着剧务发的通告单跟在她背后给她念,这是她的习惯,早上由琳琳提醒她剧组的安排,上工的途中她在车上复习剧本内容,不浪费一点时间。
电视台里的戏份已经没有了,今天已经转场,有几场外景戏。
片场。
她依旧是到得最早的,安安静静地坐一旁默了会儿剧本后其他演员才陆陆续续来。
直到化好妆了,她皱着眉扫了圈视线可及之处,卓彦好像没有到。
第一场戏就是他和自己的,迟到不应该是一个拿影帝拿到手软的演员的素质。
这么想着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一阵小骚动,一个穿着彩虹衬衫走路自带BGM的骚包身影出现了,还径直往自己而来。
他像变魔术似的手腕一翻,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就出现在了手上。
“蔷薇小姐,花如其人,送给你。”
蔷薇微笑着接过,卓彦得意的笑还未收起,就见她反手就送给了旁边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女孩。
“花如其人就该送对人,我叫蔷薇,她才是玫瑰。”
她转身朝着那个叫“玫瑰”的女孩灿然一笑,道:“谢谢你给我做挑的戏服,我很喜欢。借花献佛,不要介意。”说罢还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女孩的脸,啧啧道:“皮肤真好,改天向你讨教怎么保养。”
言毕看也不看卓彦一眼便去了导演那里。
留下那叫“玫瑰”的女孩满脸通红。
她……好像被个女人撩害羞了?
卓彦被当中驳了面子,竟看不出丝毫懊恼,反而一派闲适风度翩翩地双手插兜,墨镜后的桃花眼里无人可见其凌厉与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