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师？”他一直看着自己，看得蔷薇莫名，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妆花了还是头发乱了。
霍言初收回思绪，看着她一张小脸上写满站在偶像“霍言初”面前的局促与不安，薄唇轻启，纠正她道：“叫我名字。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如果不喜欢，砸了便是。”
砸？这么贵的东西，卖个二手也值不少钱吧？
想起自己干瘪的荷包，蔷薇心酸得很。
“你不会真砸吧？”她还是不信邪。
霍言初挑眉微笑，“你可以试试。”
“那、那你还可以送别人啊，或者卖了也行啊。”
“白蔷薇。”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面对着她，“耳环拿来。”
蔷薇暗喜，以为是说服他了，忙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他打开盒子，取出一颗耳钉，俯身拨开她耳鬓的碎发。
蔷薇吓得往后猛退了一大步，他要干什么？！
霍言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道：“回来。”
他的语气真的淡到一点起伏都没有，可是蔷薇就是感觉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威严，像是犯了错心虚的学生在老师面前，即便老师什么也不说不骂，一个眼神也吓得学生哆嗦的那种。
她只好硬着头皮又走近他，低着头，不敢看，乖得不得了。
“抬起头来。”
他在说什么？没听到，没听到。
头顶传来男人颇为无奈的声音：“如果你不想这一段被全国观众看见的话，抬起头来，立刻。”
对，还在录节目呢！
她转过头瞪着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不少距离的跟拍，威胁道：“这段剪掉不许播哦。”
跟拍笑得意味深长，不摇头也不点头。
霍言初俯身为她戴上耳环，动作轻柔又细致，一点都没弄疼她，蔷薇只觉得耳畔一阵阵发热。
末了，她听到男人在耳畔的轻语：“我送给你的东西，绝不允许出现在别人身上或者别的地方，记住。”
蔷薇忽然打了个寒颤，头皮发寒、寒毛直竖，她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精致得如同工笔勾勒出的轮廓与五官，温和又清冷的气质，拉琴时专注而高贵，是霍言初没有错。
可是……
“霍言初。”
“嗯？”霍言初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充满困惑与怀疑的眼神……是多么迷人。
她竟仍然如此敏感且敏锐。
蔷薇莫名想到了卓彦，这些日子以来身边的男人一个个突然出现，还都带给她奇奇怪怪的感觉。
甩了甩脑子里的莫名其妙，她又看了眼跟得挺近的跟拍，忽然拉着霍言初的袖子往前小快步走了一截，低声问：“你到底为什么来参加这种节目啊？”
霍言初为她这连番的小动作失笑，“嗯……”故作思考了一番，道：“单身了太久，想谈恋爱了。”
尽管知道他在开玩笑！虽然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但她！就是脸红了！
“正、正经点啊。你像是会找不到对象的人吗？”
“那你呢？”他反问。
蔷薇瘪了瘪嘴，“大老板说我名声太差，让我上节目洗白来的。”
她倒是诚实。
霍言初浅笑道：“其实我也差不多，都是为公事。”他话锋又一转，“不过若是能顺道解决了终身大事，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咦？
他这么一来，蔷薇真懵圈了，那他到底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正想不明白，霍言初示意她停下脚步等等跟拍摄像。
等到摄像进了，他特意看了一眼镜头，笑了笑，然后继续跟蔷薇解释道：“我的生活很枯燥的，除了演出就是不停地练琴，所以根本没有时间谈女朋友，这次回国，刚好圈里的朋友介绍了这个节目，就来了。同时也希望借节目组为我的新项目做个宣传。”
“什么项目？”前半段她自动忽略，这个项目她相信他没撒谎。
“一个公益项目。投建乡村小学音乐教室的项目。”
摄像跟得更紧了，机器都快怼着霍言初了。
蔷薇秒懂，特别捧场地追问：“是个什么项目啊？”
霍言初眼里闪过笑意，解释道：“国内一直以来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对中小学生的艺术教育重视不够，尤其是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我虽然长在国外，但骨子里还留着东国的血，所以总想尽点绵薄之力，但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所以才希望借节目组做个宣传。”
虽然知道霍言初在借与她聊天的机会来宣传，但听完，她不由地沉默了。
对于物质丰富的地区和家庭而言，即便国家政策不够完善，学校课程安排不够合理，家长完全可以利用金钱和权利让孩子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可是，贫苦孩子们没有，这些孩子当中，不乏对艺术充满憧憬和渴望的，可是在现实残酷的屏障之下，他们只能被迫放弃所谓的理想。
这不是矫情，这是现实。
她在孤儿院长大，看过太多充满渴望与灵性的眼睛一天天地黯淡。
“霍、霍言初。”她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坚定与希求，“让我也加入好吗？我虽然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会努力赚的。”
霍言初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三年，她在他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成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纵有再多恶评绯闻，纵有放纵轻狂，她仍然坚守着她的初心。
这是她最纯净的灵魂，吸引着黑暗不由自主向她靠近的光明。
抱歉，我要将你带入你不该碰触的世界，可是有些事，早在选择之前已经注定。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俩也不急，散步似的，终于找到了任务给的那家店。进去一看，呵，还不便宜。
蔷薇有点无语，“就给了一百块，还要我们买回去五百块的东西。这是要我们谈恋爱还是做生意啊。”
省钱她没问题，赚钱她自认就不是这块料了，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霍言初。
弄明白了霍言初参加节目的目的，她也就放松下来，左右她不信，就录个两个月节目，两个人还真能培养出情情爱爱了。
霍言初环视了一圈精品店里的陈设，忽然指着一套玻璃杯问老板：“这套杯子一百块够吗？”
老板笑得如春风和煦：“不够。”
蔷薇：“……”
于是小宇宙爆发的蔷薇发挥菜市场砍价的十分功力跟老板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老板终于同意以一百块的押金把那套玻璃杯租用给他们。
“给，杯子。”捧着杯子的蔷薇看向霍言初，眼睛亮亮的，就差条尾巴左右摇晃了。
“不过你拿这些杯子来做什么啊？”
霍言初握拳轻咳，掩过眼里一丝笑意，她连他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把杯子辛苦从老板手里租下来给他，就这么相信他？
他接过杯子，道：“走吧，我们卖艺去。”
就在蔷薇一头雾水几个杯子能怎么卖艺的时候，霍言初已经拉着她朝广场走去。
她看着他往杯子里接水，然后敲杯壁听声音，一会儿倒掉一点一会儿加一点点，直到每个杯子都装上了不同的水量。
蔷薇忽然灵光乍现，惊呼：“你是在做乐器？！”
“聪明。”轻敲了下她的脑袋，霍言初用盒子端着装好了水的杯子往广场中央走，“走吧，卖艺去。”
蔷薇数着盒子里的钱，笑得眼儿眯成一条缝，狗腿巴巴地在霍言初面前献宝，“霍言初，你好厉害啊！这下我们不会受惩罚了，说不定还能赢呢。”
霍言初似是被她的高兴传染，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看了眼手表，语调颇轻快地提议道：“时间还早，走去看看能买些什么。”
买完任务卡上要求的东西之后，他们竟然还剩了一百多，加上之前玻璃杯的押金，一共有两百多！简直是意外之喜，更惊喜的是老板把押金退给他们之后，竟然大方地把那套杯子送给了他们。
蔷薇问剩下的钱可不可以自由支配，残忍的工作人员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比赛规则是，在指定物品之外买下最多且最贵的东西的一组将是这一期的优胜者。”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有把握比别的组都赚得多，否则，这钱怎么都不会有多的。
蔷薇也不生气，跟老板又是一番残酷的讨价还价，终于又买到了一堆小玩意儿。
她提着满满一袋子，一手捏着剩下的零钱，挑衅地看了眼工作人员，然后对霍言初提议道：“剩二十块也买不到什么了，走我请你吃冰淇淋。”
霍言初从善如流点头道好，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拿过那相当有分量的一大袋东西。
二十块钱。哈根达斯什么的是请不起了，蔷薇带着霍言初在路边摊的冰柜里挑来选去，挑了两盒和路雪，两盒加起来都没把二十块用完，想了想，又买了一瓶水，递给了跟拍的摄像大哥。
“你们也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摄像惊讶地看着她，见她一脸真挚诚恳，不像作秀，倒也诚恳地道着谢接下了。
两人找了张长凳坐下，蔷薇撕开冰淇淋的盖子递给霍言初，他摇头：“你吃。”
蔷薇一怔，猛然想起他不吃甜的，中午都还记得，怎么这会儿就脑子发懵给忘了，她小心地看着他的脸道歉：“对不起啊，我可能太激动给忘了。”
“激动什么？”
“什……？”似乎是没料到他竟然会反问，蔷薇懵了几秒。
霍言初转头看着她，“你在激动什么？”
他的瞳孔好黑，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霍言初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蔷薇这才回神，轰一下脸又红了。
她懊恼地掐了掐手心，不就是跟偶像面对面嘛，一路上搞得跟个纯情少女似的，多大点出息！
她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凤眼滴溜一转，再一笑，眼尾便勾上了几分风情。
“节目组给我配了一个这么优秀这么帅的男嘉宾，我能不激动吗？”
霍言初抬头看了眼另一张长凳上坐着休息的跟拍，机器安静地躺在他旁边，此刻并没有在拍他们。
“白蔷薇。”
相处的一整个下午，他讲话的声音、唤她的语调，除了替她戴耳环那一段，其余都是温和而谦逊的，所以当他突然以这样陌生而遥远的语调唤她的名字——
他清越的声音终于如冰泉寒冷而澄澈，她竟然在一瞬间觉得，这才是霍言初。
一时间，她分不清身上的寒意是他的声音带来还是手里的冰淇淋导致的，忽然心就凉彻了下来。
是啊，她激动什么呢，两个月后，节目结束，他们依然桥归桥路归路。
“不能吃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吃了一半还没化掉的冰淇淋，喃喃道。
天可真冷啊。
“得克制呢。凌云要是知道我这么任性吃冰淇淋，怕是会拿刀追着我砍吧。”
“白蔷薇。”
她的低语被男人尽数听在耳里，这一次，清冷的声音终于带了些无奈，还有……
似乎他也不曾注意到的的妥协。
“霍言初。”蔷薇抬起头，巧笑倩兮，“我是你的乐迷，听过你所有的唱片，听了你回国的第一场音乐会，所以见到你是我的搭档，难免激动了。但你放心，节目结束，我们的关系也会结束，如果在中途你觉得跟别的女嘉宾比较合得来，我也没有关系的。绝对不会纠缠你的，绝对不会。”
她接连两个铿锵有力的“绝对不会”如芒刺扫过他的心尖，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如履薄冰，才走过了这三年吧。
终究，是他欠了她。
从她手里拿走没吃完的冰淇淋，边缘连一点融化的迹象都没有，她捧着冰淇淋的一双手冻得发红，尽管极细微，以他过人的观察力，仍然看得出她在发抖。
她在害怕。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细细擦去她手上的水渍，收起手帕，又将她冰冷的双手拢进手心。
旁边长凳上的跟拍摄像瞥了过来，这一幕撞入眼底，惊讶地赶紧挪开了眼。
“白蔷薇。看着我。”
第三声，蔷薇抬起了头，想要说服自己看着他，却无法忽略双手传来的暖意。
她被他拢在手心里，平素比其他女人更显修长的双手在他掌心却显得娇小纤细，原来……她也可以享受片刻别人给予的温暖。
“我没有骗你，我是为了音乐教室的项目得到更多的宣传才上电视。可是。”
可是什么？她终于看向了他的眼睛。
一双好看的眼睛究竟能迷惑人到什么程度呢？
当他的眼睛告诉你，他是认真的，你心里连一点怀疑的波澜都惊不起。
他对她说：“可是，我是为白蔷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