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浴室里,程柏衍正在洗澡,雾气氤氲,凝结在了磨砂的玻璃上,就连镜面也晕满了细密的水珠,白茫茫的一片,显得过分的不真实。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着,是换气扇在运转,而冒着热气的水柱下是男人湿透了的身体,凌乱的黑发早已被水流冲去了前一刻的戾气,但似乎并未洗去他身上幽怨郁结的坏心情。
程柏衍抹了把脸上的水,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懂,不知道他心里是烦躁更多还是懊恼更多。
随意冲了几下,裹上浴袍出来的时候,头发上还在滴着水。屋里除了电视放映的声音便没有其他的了,满室的空旷,就只有他自己。
然后他想到了……不是,还是斯语,什么时候都是她,挥之不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的?不记得了,应该,很久了吧……
高二那一整个学年,斯语都是程柏衍的同桌,其实班里隔段时间就会换下座位,唯独他和斯语,不管多少人换了同桌,他们的都还是彼此,像是命中注定了一样。
不过这个,多少还是身高占了优势,倒没别的什么原因。
但斯语可能不知道——可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换座位前他内心有多么的忐忑不安,之后就会有多么的兴奋窃喜。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里,又有人在议论她和那个易言的关系了。大概是斯语这两天都在外面代表学校参赛,而刚好她参赛的搭档就是那个易言,正主不在,所以大家的议论也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不知道这个话题是谁挑起的,不过挑起话题的那个人应该也和斯语不大熟悉,大部分的用语都是“我听XXX说的……好像是吧……我觉得有那可能……”,诸如此类假设性的话语,却是引得大家议论纷纷,也不管他们议论的到底是真是假,但说起来好像真就如亲眼所见一般,似乎就只是把这个当作繁重课业后的一个消遣。
但其实你看,很多无中生有的事情就是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谣传而来的。只是三人为虎,最后总会叫人信以为真。
程柏衍正趴在课桌上补眠,明明困得要死,可那些人的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他耳朵里,不知道那些人又说到了什么事情上,程柏衍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起身去了厕所。
有点……听不下去了,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和其他的异性被联系在了一起。
在外面晃了一圈也洗了个脸,刺骨的冷水扑面袭来的时候,困意也散去了不少,但心情依旧很是糟糕,说不出来的糟糕。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他不由在后门那里愣怔了几秒,之前的那些议论声也已不再,大家看着很认真,但其实,是因为斯语回来了。
抿了抿唇,程柏衍有些担心,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但也有可能她是听到了,但却并不在意,说不准本就是事实呢?
想到这个,嘴角又不由扯了扯,他操哪门子的心?
回到座位,她正在补着这两天的作业,看着好像很忙,所以他不该去打扰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上课前悄声问了她一句:“比赛怎么样?”
是真的想和她说说话,哪怕是一句也好,所以腹中的借口找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最后却找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扯的理由。
斯语侧头“嗯?”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他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英语比赛方面的事情了?不过最后还是给了他一句回答:“还不错。”
程柏衍点头“哦”了声,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只是上课铃响,也彻底打断了他的念想。
这节课是生物课,高二小高考必考的科目之一,因为开考在即,老师大多都在重复着以前的知识点,所以上课没多久,黑板上就板书了一大堆必背的基础知识。
课堂上是沙沙沙的笔记声,偶尔会有几句窃窃私语的交流声,估计是没看清楚老师写的东西在讨论。
然后……然后……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碰到了他的手臂,手中正要下笔的那一下,没有任何意外地便扭曲在了规规矩矩的线条外,程柏衍微咽了下口水,很没出息的又紧张了起来。
黑板前的老师还在奋笔疾书,板书的身影已经从左侧的黑板移动到了右侧,大家也在认真做着笔记,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最后一排的这里,发生了什么小插曲。
斯语不确定程柏衍有没有看到,又担心生物老师会突然回头看见他们桌底下的小动作,心里忐忑的要死。
手里依旧在继续着黑板上的摘抄,不过左手那里,却又赶紧晃了几下,让他快点接过去,结果隔了好几秒那人才有反应,只是他接过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给包裹了一下。
触电一般地收回,是怕老师会发现,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可为什么偏偏要上课的时候给他那东西?斯语也说不清楚,单纯就是——回来了就想给他吧,她都带在身边好几天了,要是不给他,没准自己会吃掉。还有就是,她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那个小插曲压根就没发生过似的,但程柏衍左手的掌心里,却多了一块巧克力。
斯语去参加比赛的前一天,临放学的时候,程柏衍给了她几块巧克力,那时候其实是想让她好好比赛不要有什么压力,也是因为她平时就有些低血糖,看她身边经常带着各式各样的糖果,所以就想送些巧克力给她,以防万一。
其实送巧克力的私心很多,多到程柏衍担心她会问他原因,到时候他该怎么回答,要不要告诉她?但显然是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她只简简单单说了句:“回头我也给你带些巧克力。”她好像真的就只是把这个当做同学间的分享而已。
程柏衍其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觉得斯语不过是那么一说而已,但现在收到,心情却有些好,很好的那种。
嘴角微扬,又很克制地往下压了压,所以,这算是礼尚往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