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莞再回想与陆寒的初见时,都会想起清代着名词人纳兰性德的那四句千古名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可是,故事中的男主角是陆寒,而女主角换了又换,都与顾莞没半毛钱的关系。这是初见时,陆寒用实际行动告诉顾莞的。
时间倒回十二年前某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黄昏,当天早晨顾莞刚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因为父母跟陆家签了她的卖身协议,所以本该有父母陪伴的孩子此刻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陆军在两分钟前来过,说给她找好了护工,很快就到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子,于是去了妻子的病房。
顾莞本来想拒绝找护工的,但她现在行动不便便没推迟,但等了十来分钟还没见到人来,医生说术后六小时可以缓慢活动,于是她决定下床在周围小范围地走动。她的病床在靠近楼梯防火门的位置,走出病房后,她看见面前的防火门,鬼使神差之下,一把推开了防盗门,走了进去。
可是当她刚刚触上楼梯扶手时,从上而下走来一个男生。
因为楼层偏低,外面的光亮并没有尽可能地照亮室内的昏暗,从顾莞的角度看去,男生背光而来,光影模糊了少年硬朗的轮廓。
虽然看不真切,但从男生修长的身量以及得体的着装,不难判断出,他必然出生于富贵之家,有着良好的家教修养。
但男生后来的举动,却推翻了她先前所有的猜想。
眼看男生往下的脚步不停,顾莞下意识地往扶手里侧靠近,但没注意到脚下早已没有落脚点,一脚踩空就要往楼下滚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抓住了男生的右衣袖,可男生几乎条件反应一般,狠狠地甩开了她抓住衣袖的手。那一瞬间,耀眼的白光从她的眼前闪过,将眼前那张俊美无双的少年的脸暴露无遗。
她惊讶着,因为失重向后仰去,重重地砸在了十余阶外的台阶上。旧伤未愈新伤又起,难以忽视的疼痛感蔓延于四肢百骸,那一瞬间,她无法动弹分毫。
她疼得闭上了眼睛。
但少年的话却分外清晰,尚处于变声期的男声带着些许嘶哑粗粝,他背对着她,用满带厌恶感的语气说:“真恶心。”
真恶心。
陆寒不知道的是,这句话自被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便成了顾莞长达十二年的噩梦。
陆寒走得决绝极了,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他既没有伸出援助之手扶顾莞起来,也没有回过头再看她一眼,如果当时他回过头来的话,那么之后的故事走向或许会朝着另外的方向去吧。
但他没有,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促使他迫不及待地离开。
楼梯间再次回归死寂,就在顾莞抽搐着呼吸不畅快要窒息时,防火门再次被人推了开来。
她抖如筛糠的身体被陆军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用宽大的手掌给她拍背顺气,轻缓的力道却把她的眼泪逼了出来。她把头深深地埋在那温暖的胸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军疼惜地抚慰她,下定决心一般说:“莞莞,以后叔叔一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的。”
见顾莞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陆军便带着她回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顾莞实在想不通一个有着如此光鲜皮囊的少年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是因为性格原因,还是单单看她不顺眼?她烦躁地拉被子蒙头,脑子里对少年的第一印象糟糕极了。
与此同时,独立一人驾车回到跃层别墅的陆寒心里不是一般的堵。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空荡得让人害怕。他疲倦地躺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
梦里是跟今天看到的医院一样,刺鼻的消毒水味夹杂满目的白色,陆寒被父亲领着往住院部走,走到病房门前,父亲蹲下来平视他,缓慢地说:“陆寒,妈妈生了病,但爸爸可能不能时时陪在妈妈身边,我给你请了一周的假,这一周,你就陪在妈妈身边好好照顾她好吗?”
陆寒坚定地点了点头,偷偷抹掉眼角的泪花。
父亲欣慰地摸着他的小脑袋,“我们的陆寒啊,已经成为小小男子汉了。”
那一周,是陆寒每次一想起来就心痛不已的日子。
随着病情的恶化,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陆寒看着医生护士将一针针镇定剂推进母亲的皮肉之中,原本还在疯狂挣扎的母亲便瞬间安静下来。
她的眼睛依旧睁着,看在外人眼中却跟活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直到周六那天早晨,父亲领着一个年轻的阿姨来到母亲的床前,母亲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无论父亲怎么解释,她都是一副濒临奔溃的模样,嘴里大叫着,“贱人,狗男女,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我还没死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来示威了。”
“不,陆军,你死了这条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母亲没能熬过当天晚上,下午七点半,医生给母亲下了死亡通知书。父亲很平静地将他拉到走廊的一侧,父子俩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但下一秒,父亲却抖着声音说:“小寒,你妈妈没了。”
陆寒猛地推开父亲,拔腿往母亲住的ICU病房跑,那里聚了很多人,有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有很多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人。
他那小小的身躯很轻易地挤到了母亲的床榻前,可母亲的双眼紧闭着,安详地睡了过去。
他多么希望母亲能够之前的每一次熟睡一样,在明天早晨时分醒来,然后温柔地让他去吃早餐,哪怕那个时候,她瘦得皮包骨头,连流食都喂不下去。
医生叫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时,陆寒正抱着母亲的身体不撒手,边哭边喊道:“我妈妈她没有死,她今天早上还好好的,跟我说了很多话,她只是睡着了,明天早上就会醒过来的,你们不要打扰她好不好?”
父亲一把拉起他,一脸沉痛地说:“小寒,那是回光返照。”
陆寒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揉着迷蒙的双眼,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接了电话。
这是他特意为某人设的专属来电铃声。
“喂,怎么了?”
“你刚睡醒吗?也没什么事,就是跟小姐妹在购物广场这里玩娃娃机,不过真的好难抓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每次都能抓那么多。要是你在就好了。”最后一句,说得轻轻浅浅,却似羽毛撩动他的心。
他脱口而出,“等我。”
然后动作敏捷而迅速地穿好外套拿着车钥匙下楼,骑着自己的炫黑哈雷往中央街道的购物广场疾驰而去。
这边,沈静一刚挂断电话,耳朵还在微微发烫,闺蜜骆青青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跟你家陆少都谈了一年多了,怎么还跟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
沈静一笑笑没说话,她的性格比较含蓄,整个人就一是一安静的小仙女。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特质,所以当她跟陆寒在一起后,并没有被“人参攻击”,更多的人只觉得两人是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陆寒将车停在机动车道,取下头盔挂在车龙头上,拿着钥匙往大厅走。一进大厅门便看见沈静一站在娃娃机一侧等着他,他快步过去牵起她的手,骆青青右手移动着手柄,娃娃被抓起来的的那一刻,她和沈静一都惊喜地叫了一声,但很快,娃娃又再次落了下去。
“不玩了,这太难了。”骆青青沮丧地松开操作手柄。
陆寒转头对沈静一,问道:“硬币还有吗?”
沈静一将手中仅剩的一枚硬币给了他,说:“只有一个了。”
“刚好。”
“想要哪一个?”
沈静一指向那只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好可爱。”
陆寒笑得自信满满,骆青青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他,他将硬币扔进投币口,然后移动手柄,在适当的位置按下按钮,爪子准备无误地穿过那只松鼠的腹部,将它抓了起来,然后稳稳地落到了洞口。
沈静一抱着毛绒松鼠笑得一脸灿烂,骆青青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打算给两人点二人空间,于是对沈静一说:“静一,你和陆寒单独去逛吧,我先去那边玩着,等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孰料陆寒突然说:“今天我送她回家,你先回去吧。”
沈静一也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骆青青走后,陆寒旁若无人地搂上她的腰,在她耳朵吐着热气,“任浩宇他们在名山路那里有个小比赛,要求参赛者携带‘家属’过去,等一下我们去跟他们汇合。”
“嗯。”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感受到两人的心跳声重合,两颗炙热而滚烫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