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十月底，篮球新生杯姗姗来迟。
参赛队伍共有高一十六个班，抽签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组内循环比赛取前两名出线，然后互相交叉，八进四，四进二，最后冠亚军之争。
伍月和她解释了一遍赛制，她还是没听懂，问了最关键的问题：“一共会有几场？”
伍月举出两只手，嘀嘀咕咕算了下，“按照我们班的实力，不出意外应该是有六场。”
从初赛到总决赛。
意思就是除去今天她还有五个下午会被伍月拖来操场充当拉拉队，忍受凉风吹。
作为一班的文艺委员的室友，伍月觉得林泷在支持她工作展开的道路上义不容辞。
“林泷同学，你不能脱离群众！要跟紧党的步伐！”
刚下课就把仍然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她拖来了篮球场。
林泷怕冷，虽然穿了两件衣服，但下午的操场不时有凉风吹过，冷得她鼻尖泛一点红，无比倾佩视线不远处短袖短裤上阵的少年们。
伍月终于也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点冷，搓了搓手臂，“你说是不是校领导们忙啊忙突然想起，哎，今年的篮球赛还没办，赶快赶快，要不然怎么会挑这么个好时节办比赛呢？”
林泷思考了一会儿，做出回答：“我觉得应该是故意的，你想啊，这群打篮球的有几个听话服管教的，校长可能想的是，让你们给我惹事，我偏要把比赛放在冷些时候，冻死你们得了。”
跟读课文一样，语气一板一眼。
伍月：“呵呵。”
厉害了我的泷，竟然会讲冷笑话，冻得她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去到篮球架下，取了秦晋的外套套上，又问林泷，要不要也来一件，还有其他男生的外套挂在一起。
林泷摇头，她没有随便穿别人衣服的习惯，尤其是男生的。
第一场对阵的是5班，伍月指着篮球场上穿黑色球衣的一个人，有点兴奋道：“那个5班的25号，于斐然，看到了吧，是我们这一级的级草，超帅的。”
林泷的目光在巡视周边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指的是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刚巧许姜弋此时站她旁边发球。
没有看到讨厌的人，林泷放下心来，虽然觉得周时扬不会在学校对她怎么样，但总是怕他突然出现抓住自己。
这种担忧导致她一段时间都睡得不大好。
注意力回到球场上，刚好许姜弋进了一个三分，她两手轻拍鼓掌。
她被伍月强制安排了给本班球员派水的工作，第一小结结束，首发五个队员下场短暂休息，她左右手各拿着一瓶水，但不知道拿给谁。
有大胆的女生给喜欢的男生递水。
许姜弋无视其他女生伸出的手，来到篮球架下，取下他的棒球服外套，走到冷得鼻尖泛红的人面前，一只手拿过她手里的两瓶水，把外套放她怀里。
刚揭开瓶盖喝了两口，哨声响起，他拧紧瓶盖，又还给她，还是波澜不惊的调子：“穿上。”
然后又上场了。
跑了趟卫生间的伍月再回来，首先注意的就是她身上的衣服，猥琐一笑：“快快从实招来，这是谁的衣服！”
刚刚还一副我拒绝的样子呢。
“许姜弋。”
“我草。”
她无法相信，这两个在教室里谁也不理谁的主搅在一起了，她压低声音问：“你们好上了？”
回应她的是林泷的白眼。
那就是没有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衣服是怎么到了林泷的身上的。
在她看来，林泷是不会喜欢许姜弋的，这厮除了长得高点帅点，家里钱多点，完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尤其是性格乖戾，脾气坏的要死，还没耐心，永远不知道哪句话就触了他的霉头。
林泷应该配一个性情温柔妥帖的男朋友。
她又问：“许姜弋喜欢你？”
伍月问出这个问题自己都想笑了，她更无法想象许姜弋喜欢一个女生的样子。
林泷摇头，她理解成不喜欢。
于是外套事件成了她的谜题。
她的心被伍月问的有点乱，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她假借要去背书的理由，在比赛结束前就离开。
许姜弋喜欢她吗，她是真的不清楚。可能和初印象有关，林泷有点怕他的同时又有点烦他，这个人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几乎要每天帮他抄英语作业，但是慢慢相处下来，又会在不经意间让她觉得有点可爱，以及对她不刻意张扬的好，她都记在心上。
伍月说得对，只要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感动到以十倍去回报。
但是，她不清楚许姜弋为什么会对她好，又或者不止是只对她好，就像刘续，其实对她很不错，是她在一中继伍月后第二个新认识又比较熟悉的人，但同时对其他人也很好，他们是明明白白的同学之间的关系。
而许姜弋，每天坐在她后面，快两个月下来话没说过几句，但是，总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
坏人偶尔露出的温柔，才最为致命。
她记得军训时，卫生间的位置很偏僻，她在门口被一个面相很凶的男生拦住，对方要她留下联系电话才让她走，她据实以告，没有电话，对方以为她推托不肯说继续死缠烂打，她都有点着急打算豁出去打一架了。
“她不是说没有了吗，你还逼她干嘛？”
那个男生吓一跳，根本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往声音来源一瞧，顿时就怂了，“弋哥，你也在这儿啊。”
他弹了弹烟灰，说了句，还不快走。
也不知道说给他们两谁听。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敢回头，他还在卫生间侧面的阴影区抽烟。
冷峻的侧脸，很高很瘦，手很好看。
后来知道，他叫许姜弋。
许姜弋表面看似在玩游戏，其实心里已经烦的要命。
这女的从昨天篮球场离开后就不理他，刘续喊她也只偶尔蔫蔫回一句。
虽然往常本来就话很少。
但这一股莫名其妙别理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很不爽。
偏偏和伍月聊的兴起，和秦晋讨论作业也很积极。
就是不肯往后转过头。
林泷在帮他抄英语作业，低头瞧了一眼伸到她椅子底下的两只脚，继续无视。
许姜弋怒了，想问是不是刘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惹了她，抬脚碰了一下椅子，“喂。”
椅子地面摩擦发出声响，语气有点不善。
刘续叫了一声：“你凶林妹妹干嘛！”
呵，这游戏是玩不下去了，把PSP往桌上一丢，大幅度起身。
这两人要反了天，他需要去抽根烟静静。
刘续见他兜里揣了包烟往后门走，十有八九是去抽烟，零花钱被扣没钱买烟的他速度跟上。
上课时间，有男生悠悠哉哉走进了男厕所，这个点，理所当然认为卫生间没有人，根本没注意到隔间里燎燎升起的青烟。
在学校里百分之八十的八卦都是从卫生间传出去的，真真假假就不得而知。
伴随着水流声，继续谈论刚刚的话题。
“你是说，扬哥把人摁住又亲又抱，完事了还威胁要强｜奸她？”
“我亲眼看到的，把人搂着都贴身上了，啧啧，那身材那脸，我都想上了。”
“嘿嘿，等扬哥玩腻了我先上，这种看着冷床上骚的女人，做起来带劲儿。”
“你先照照镜子，人家是一班的班花能看的上你？”
“哈哈哈哈到时候都玩烂了还——”
现在是下午的午休时间，许姜弋和刘续早上出去过后就没回来。
秦晋接完电话后觉得自己还算冷静，踩着椅子从刘续座位跨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对他的同桌说跟上。
许姜弋和周时扬打起来了。
刘续手机里原话是这样的，“秦晋你来后街一趟晚了要闹出人命了！”
后街有一条巷子，因为经常有人在里面打架斗殴所以一直很少人经过。
何谦见到赶来的秦晋宛如救命恩人，“我草晋哥你快去劝劝，弋哥再打要打死人了。”
他们接到电话说要收拾周时扬的时候是兴奋的，这崽子早该收拾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老地方走，揍得差不多时，却见许姜弋抄起钢管往周时扬脑袋招呼，惊觉不对劲，刘续慌忙拦住，但其他人和许姜弋交情都没到这份上，根本不敢劝，这才打了电话让秦晋过来。
周边围了十多个人，地上躺了六七个，其中有一个染黄毛的她记得。
中间的那个人最严重，头上留了血，刘续挡在那个人和许姜弋之间，然后又被推到地上，秦晋赶忙冲上去摁住他肩膀。
“Md秦晋我跟你讲这丫暑假肯定又去练过了！”无论怎么摁都能把他撂一边去。
“许姜弋你TM再不住手就要打死人了！”
回应他的是许姜弋的一个过肩。
秦晋被摔地上，有点疼，对后面赶到的人喊：“林泷你快劝住他！”
何谦这才注意到后面跟来的林泷。
他身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谁的，脸上有伤痕，手里举着根粗大的钢筋，听到她的名字看向她，“你来了刚好，这个杂种是用哪只手碰你的？”
眼神嗜血鬼魅，语气冰凉，她一瞬间吓得不敢说话。
周时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提起他的胳膊就像捻起一只蚂蚁，又扔回地上，“算了，反正都是害人的东西，一起废了。”
说着就举起钢筋往地上的手用力砸下去。
她来不及考虑已经冲过去。
一股清淡薄荷香沁人心脾，许姜弋恍如从入魔的状态中慢慢清醒。
“许姜弋，别这样。”
十二章
周时扬住院，家长来闹，这件事还是捅到了学校。
政教处办公室里，连一中校长都来了，周时扬爸妈和许姜弋小婶分坐两边。
许姜弋角落站着，跟事不关己似的，悠哉闲散，看得周时扬爸爸很气，站起身就要冲过来打他，被其他老师按住，他大喊道：“这种学生必须开除，留在学校也是祸害！”
许姜弋小婶和和气气的：“姜弋上高中后很听话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完又问许姜弋，“你和老师们说一说怎么回事。”
他撇过头，表示不想交流。
她突然生气大喊：“许姜弋！”
吼得门外偷听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面面相窥。
李思雨有预感，总有一天她会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事实上她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知道她和林泷同一个寝室的周时扬威胁她必须把人带出来，否则就让她在一中呆不下去。
她们不在一个班，她觉得林泷性子冷傲，明明自己就是乡下来的还看不起人，像伍月一样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做不出来，加上课业繁重早出晚归，除了一些日常的沟通交流外，关系其实一般般。
况且她暗恋许姜弋，喜欢了初中整整三年，但是许姜弋为了别的女生在学校公然打架，那个人还是她不屑一顾的室友。
凭什么要为了她在一中不得安宁，魔怔了的李思雨答应了周时扬的要求。
但是她害怕，第一次做这种事，学电视里偷偷用手机录了音。
林泷在图书馆找到李思雨，不由分说将人拉出来往政教处领。
李思雨被她拽着，一边走一边哭。
推开政教处的门，她打了声报告没等回应就拖着李思雨进去。
她松开李思雨的手，气息有点喘，“你自己说。”
看到进来的是她，许姜弋一瞬间火大，“谁让你过来的，出去！”
林泷瞪他一眼：“闭嘴！”
许姜弋：“……”
外面围观的众人：“……”
社会她林总，真的要造反了。
李思雨抽噎着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放出手机的录音。
听到周时扬威胁林泷那段，许姜弋真觉得他揍轻了。
又调了那天的监控，几个摄像头一起比对，虽然看不太清也基本确认了情况属实。
林泷总结道：“我和许姜弋同学互帮互助，这点王老师一直知道的，我从那天后一直睡不好，今天忍不住和许姜弋同学倾诉，周时扬经常来威胁我，许姜弋同学为了保护我才这样，我们知道打架不对，但还是希望老师能秉公处理。”
反正后面这些都不需要证据，她把情况说的尽量夸张严重。
班主任Miss王也在旁边，闻言林泷提到她，也帮着说了几句。
周时扬家长已经不敢再闹，威胁强暴人家女学生，幸好还没做出来，否则就不是住院这么简单的事了。
李思雨早已离开，两个人从政教处办公室出来。
外面几个人恭候多时，林泷已经恢复了寡淡无波的表情，伍月递给她一瓶水。
刘续崇拜的语气：“林妹妹你都这么能扯的吗？”
他第一次听林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活生生把一场打架说成了行侠仗义。
何谦：“草，所以还是要多读书！”
秦晋问许姜弋，“没受伤？”
后者按了按眉骨处的一点伤痕，说没事。
手指关节处有淤青，脸也刮了两道细小的伤口，身上不知道有没有伤，她说：“去医务室。”
许姜弋两手插兜：“不去。”他讨厌那股子药水味。
然后她停下了步子，一双柳叶眼深邃望着他，不说话了。
他一句脏话在喉咙口，硬生生吞下去，说了句你们先走，然后往来时方向走，医务室和政教处在一幢楼。
走了两步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带着邪味的笑，“互帮互助的林泷同学，一起去吧。”
林泷拿着水瓶的手一顿，而后上前，两个人往医务室去。
其他人：“…草…”
这不是打架打傻了吧。
医务室的医生是一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两个人到的时候刚好要去吃饭。
林泷觉得许姜弋真的是吃错药了，“不严重，医生你把药箱拿出来先去吃饭吧。”说这话的是许姜弋。
只是不严重的擦伤，医生见他们是两个人，以为是情侣，对许姜弋露出表示理解的微笑就把药箱找出来给他们自己走了。
他坐在白色的病床上，眼神示意医药箱，调笑说：“互帮互助的林泷同学，不介意搭把手吧。”
她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取出酒精和棉签，语气不咸不淡，“手。”
乖乖伸出来。
消毒，上药。
然后是脸。
许姜弋把手伸过去就开始闭上眼小憩，她的靠近带来一阵清香，他突然睁眼，吓得她突然后退了一点。
她眨了眨眼，“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如果睡着了你打算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道：“上药啊。”
许姜弋：“……”
能把天聊死的何止是他，面前这位也是一个。
她倾身靠过来，脸距离他特别近，眼睛的正上方，是她粉色饱满的唇，再往下，是纤瘦的颈，这处皮肤，他触摸过，很滑。
身上忽然窜起不可名状的火，焦躁难耐，干脆闭上眼。
不能再看了。
她用棉签沾上酒精，很轻柔地擦洗伤口，问他：“疼吗？”
没有声音。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一边擦伤口一边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数他的睫毛。
靠近了看，他的眼皮特别薄，睫毛纤长卷翘，比女孩子的还好看。
处理好眉骨处的伤，又换到下颌骨。
“许姜弋，其实今天之前，我挺害怕的。”
因着这股邪火，他的语气有些许的不耐，“你怕啥，以后抱紧你弋哥大腿，没人敢欺负你。”
回应他的是对方在他的下颌骨伤处重重一按，他疼的冷吸一口气睁开眼，瞪她，“你干嘛！”
“抱歉失误了。”
语气随意，完全没有抱歉的意味。
“……”
他不耐烦地重新闭上眼睛，当做没发生。
这个女的，真是要反了天了。
这件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许姜弋在挨了他爸一顿臭骂的前提下，让周时扬转了学。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