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郑煜十九岁,郑未七岁。她寄居在拥挤狭窄的舅舅家,忍受着舅母的冷言冷语。
他们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生。
如果那场车祸不曾发生,那么郑未和郑煜将拥有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时,郑氏夫妇恩爱无比,郑父新开的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哥哥郑煜成绩优异,玉树临风,刚以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全国最好的大学。妹妹郑未活泼可爱,粉雕玉琢,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这样一个完美的四口之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那也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夏夜。市中区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车祸,被撞的车辆翻倒在路边,凹陷变形。肇事者逃逸了,而路口的监控摄像头恰好坏掉。
死者的血从车内流出来,和马路上的车辙一起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暴雨天,无尽夜。一切证据都了无痕。
当晚,郑煜随警察赶到了现场,强自镇定地捂住小郑未的眼睛。
“未未,别看。”
他也不过十九岁,就已经学会了做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大人。而郑未嚎啕大哭,哭得瑟瑟发抖,哭得呕吐。已经是上小学的她,在面目全非的爸爸妈妈面前,惊吓到尿了裤子。
液体顺着她粉嫩的小细腿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郑煜假装没有看到,抱紧了妹妹。
从此,他们成了孤儿。
所谓灭顶之灾,不过如此。
世事毫无道理,幸福生活的建立需要长久的勤恳劳作,而倾覆只在一夕之间。很长时间,郑煜都想不明白,爸爸妈妈一向真诚善良,不曾做过坏事,为何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
他自此不再相信善恶轮回,因果报应。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然而郑煜恰恰相反。
后来郑煜去读大学,郑未无人照看,只好寄住在舅舅家。他放假回家,看到郑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打了结,肉嘟嘟的脸蛋儿瘦了一圈。
他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带她回家,给她洗澡。
郑未趴在浴缸边缘问:“哥哥,不是说女孩子的身体,男孩子不能看吗?”
“哥哥可以。”
“可是你之前说,哥哥和爸爸都不可以……”
“未未。”郑煜突然打断她,“安静一些。”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他们兄妹俩只能相依为命,还能奢求什么更高级的“尊重”和“隐私”呢?于是郑未闭了嘴,乖乖让他给她洗澡,然后带她逛街,买新衣服。
晚上,她缩在哥哥的怀里睡觉,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觉得心安无比。
郑氏夫妇留下的遗产不少,却也不多。一栋小洋楼,两百万的账户余额,还有一些公司流动款。清还完账单,郑煜算了算,如果将来要把郑未送出国读书的话,这些钱并不够。
尽管如此,他每个月打给舅舅和舅母的钱还是多了一倍。
放假回家,郑未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善,甚至比上次见面更糟了。已经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指甲缝里居然全是泥。
舅舅家并不是过日子邋里邋遢的人家,相反,舅妈是个还算勤快的女人,把狭小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
“未未,你的长头发呢?没有长头发还怎么做公主?”他蹲下来,摸着妹妹的脑袋。
郑未齐腰的长发剪掉了,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男孩。
“舅妈让我剪掉,说可以卖钱。”郑未眨着眼睛,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下来了。“哥哥,舅妈把你买给我的衣服全拿给娜娜穿了。”
娜娜是舅舅舅妈的独生女。
舅妈在吃饭的时候和郑煜打商量:他们家暂时买不起新房,想带着娜娜搬去兄妹俩的小洋房去住,这样也方便照顾郑未。
郑煜疯了一般抱起郑未夺门而出。此后,他断绝了和舅舅家的一切往来。
郑煜想把郑未带去自己念大学的城市,但她的户口在本市,无法转学过去。他也请过阿姨专门照顾郑未的饮食起居,结果那阿姨经常把自己的老公领回郑家,郑未甚至亲眼目睹他们睡在爸爸妈妈的床上。
最后,郑煜在同学和老师的惊叹声中退了学,还因此上了新闻,引发了一波社会讨论。
新闻的热度过去之后,郑未又变成了白白净净的小公主,穿着各式各样的裙子,梳着可爱的小辫子。在学校见到娜娜的时候,她不再恐惧。
郑煜学会了做饭,给女孩梳头发,甚至在她月经初潮的时候教她使用卫生巾。
郑未也如他所愿,茁壮成长着,。
遗憾的是郑未的成绩。虽然不错,但也只是中不溜的好,比起当年的郑煜是差了一大截。她每次拿试卷回家让他签字,郑煜都会惊奇:“这个你也会错?你是我妹妹吗?”
他握着笔,把每道错题都仔仔细细讲给她。但下次她依然做不对。
郑煜不得不怀疑,就算是亲兄妹也会有智商差异。
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郑煜的车也越换越高级。不变的是,郑未十几岁了,还是喜欢缠着郑煜,要和他一起睡觉。
郑煜正色拒绝,“未未,你长大了,不能再和我一起睡觉了。”
郑未当然知道。但她总怕哥哥疏远了她,这从他身上时不时残留的香水味可以闻出来。
“我怕嘛,我害怕一个人睡。”
郑煜拗不过她,但总有别的方法拒绝她。
他开始交女朋友,往家里领。郑未盯着那紧锁的房门,终于没了辙。
哥哥,难道我真的是你的累赘吗?她躺在翻来覆去床上睡不着,总听得到隔壁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她知道那是幻听,因为哥哥不可能整夜都在做爱。
但真的很吵。
PS:“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出自P大的《杀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