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说完这句话丝毫没觉得不妥，只是弯下腰拾起散落的衣服套上，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凤玺却觉得心头上被一刀又一刀的割了几下，疼得厉害，她气得浑身直发抖，脑海里那些不堪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也顾不得穿不穿衣服，猛地抄起那个杯子冲着晴光后背砸了上去。
凤玺现在没什么力气，杯子只砸在他背部下方位置，然后“啪”一声摔在地上，顿时玻璃碎了满地。
“我操！”晴光骂了一句，倒没觉得很痛，可是这一下实在惹恼了这大少爷，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立马折返回来，抬手狠狠地掐住凤玺脖子厉声说，“我操你妈的，你找死！”
凤玺也是一时冲动，断断想不到晴光忽然身上有这么大的戾气。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捏住自己的颈子，她想分辨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仰着头苍白着脸不断挣扎，嘴里“呜呜”不停，想要摆脱那种窒息的感觉。
晴光见她是真的怕了，也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松开手，后退了几步，仓皇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猛然想起柳世成对兰君做的事情，顿时汗如雨下。
凤玺顺势滑落在地上，捂着颈子，大口大口地吸气，眼泪也簌簌落下。晴光甩了甩头，又上前蹲下身想要碰碰她的肩膀。凤玺却惊恐地看着他，身子不断往后撤。晴光忙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刚才是气疯了，我不会这样了，你别怕，我发誓！”说着，他伸出手指举在空中，一副认真肃然的神色。
凤玺却倚靠在墙边，警觉地看着晴光的一举一动。晴光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可是那个时候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叹口气，回身把掉在地上的玻璃渣打扫干净，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凤玺已经不知道何时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晴光敲了敲门，她抬眸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还是流露出一丝惧意。
“刚才真的抱歉。”他这次是诚恳的态度。无论如何，不应该动手。
凤玺下意识地摸了摸颈子，刚才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晴光下手够狠的，已经留下了几处青紫，不知道到家里她要怎么和岑渝解释。晴光进了屋坐到她身旁，凤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晴光的手抬了抬，还是一把握住她的指尖沉声说：“凤玺，我方才真的是被你气疯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声说着“对不起”，低声下气的，攥着她的手指不肯松手。
凤玺缓缓扭过头盯着他的侧脸，他现在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又变成了那个清俊的美少年，仿佛刚才猩红着眼要掐死自己的人从未存在过。晴光微微侧过脸儿对上凤玺打量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轻声说：“原谅我吧，凤玺，不会有下次了。”
她怔怔听着，却还是把手指抽回，缓了口气说：“只此一次，晴光……”她心里替他分辨：也是自己当时有点过分，好声好气地和他说一说，两人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晴光连忙说：“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凤玺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晴光“嗯”一声，也没有挽留。
凤玺看了一眼抽屉里的避孕药道：“你再帮我倒一杯热水吧，我把药吃了。”
晴光重新给她倒了杯水，凤玺接过，仰起头将药咽下去。晴光道：“这药好像不能吃多次，对身体不好。”
凤玺静静地说：“以后不吃了。”
晴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以后少做那种事。他觉得有些憋屈，找了女朋友又不能碰，总不能就这么天天供着吧。可又想起刚才那样对待凤玺又觉得后怕，算了，她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就忍一忍吧。
两人接下来也都没说什么话，彼此心事重重，都无精打采的。凤玺觉得累，稍稍眯了会儿便打算走了。晴光送她到了小区门口，凤玺回眸，眼底倦意深深：“你回去吧。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晴光点点头，看着凤玺离开。
国庆假期结束，其后的一段时间，晴光待凤玺都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对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似乎都刻意回避那些事情。凤玺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到底她为什么喜欢晴光。长相？性格？家世？还是对自己好？
他待自己好吗？
凤玺和晴光的恋爱在学校算是一个重要新闻，毕竟晴光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总有一堆女生上赶着往他身上扑贴。可是现在大少爷收心了，钟情于一位高一的小学妹，便有不少学生驻足观望，或者暗中打听关于凤玺的事情。凤玺虽然能沉下心来读书，但偶尔看到那些羡慕嫉妒的女生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林薇是在冬日第一场雪后联系到了凤玺。两人约定在离学校较远的一家奶茶店见面。淄城不大，彼此都不想遇到熟人。凤玺其实本不想理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林薇提起了她和晴光的关系，凤玺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看看那个女人什么样子，晴光喜欢她什么。
林薇长相不如凤玺，但是林薇有女人的妩媚袅娜，是凤玺这种小女生不能比的。她没有太过亲热，只是招了招手，像个大姐姐一样询问她要点什么。凤玺随便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奶茶，林薇笑道：“你点的这都不算奶茶了，纯粹就是勾兑的，还是要一杯价格高一些的吧，好喝也有营养。”
凤玺闻言，发现自己的寒酸被人家看出来，有些窘迫，却还是抿了抿唇说：“不必了，这个就好。”
林薇没有勉强，下单之后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在和晴光恋爱，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和晴光纠缠的太深。”
“你要告诉我什么？”
“他打过你吗？”林薇干脆地询问。
凤玺手指僵了一下，想起那日晴光疯了一样箍住自己的脖子，手指环住奶茶杯子，汲取上面的温度，她低低地说：“他打过你吗？”她毕竟年纪还小，以为自己不回答就能遮掩过去，可林薇却看得分明。
她凑近一些，肯定地问：“他对你动过手对吗？”
凤玺依然低着头，喃喃替他解释：“我们……我们吵起来……他也是太生气了……”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说了，不会有下一次。”
“你信他？”
凤玺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点头说：“我信。”
林薇嗤笑，语带讥诮：“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少女。”她正色，认真地看着凤玺说：“晴光有你所不知道的一面，那一面我见过，非常恐怖，充满了暴力，这和他的家庭有关。那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我了解他的事情，我也见过晴光被他爸爸殴打满身伤痕的时候。”凤玺终于抬起头，直视林薇，“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怕，我不会放弃他。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他的人并不多……”她顿了顿，自嘲一笑，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林小姐，我不怕告诉你，其实这个世界上爱我的人也没有几个……”
林薇看着她落寞的神色，最后也只是吐出几个字：“人要自爱。你会懂得。”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还谈什么爱不爱别人呢？林薇从前也不懂，现在却明白了。有时候，你所渴求的爱情真的不值钱。
林薇找过凤玺这件事情凤玺从来没有和晴光提过。倒是某一次聚会，林薇和朋友庆祝自己的工作室开张巧遇晴光，林薇没有冷着脸擦身而过，而是落落大方打了声招呼，晴光心情也不错，聊了几句，不经意间林薇说起了凤玺，她拍了拍清光的肩膀说：“好好珍惜彼此吧，也许你们真的是天作之合。”
晴光打趣说：“我们要是修成正果，一定感谢你这开过光的嘴。”
这是林薇和晴光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林薇去了遥远的西藏，在那边扎根，至于她和谁结婚，和谁生子，没有人知道。
淄城儿女，也不过一颗小石子沉入水中罢了。
元旦在不知不觉中来了，学生们最在意的是元旦晚会，那是一个可以做梦的舞台。居皖特别喜欢集体活动，和凤玺完全相反。她联合了几个同学准备跳一段街舞，凤玺听了便不自觉地想起那天晚上和晴光在迪厅跳舞的场景。居皖并不知道凤玺会跳舞，自然也没有邀请她，所以当凤玺主动提出想加入的时候，居皖十分惊讶：“这可不像你，你什么时候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了？”
“我只是想跳舞。”凤玺笑笑。
居皖道：“也成，我们那几个朋友也不是多事的人，大家跳舞谁也不耽误谁，不会有什么矛盾的，你放心就是。”
排练持续了一个星期，彼此相处融洽，凤玺深谙藏拙的道理，也没有表现的多么出挑，只是想在沉重的学业负担中稍稍恣意一把。这期间晴光过来看了两次，当着众人的面各种送礼物、秀恩爱，凤玺嘴里说着让他收敛一些，心底却有些受用。
演出那天，胡蓉也来了，居皖、凤玺、胡蓉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及至要演出了，胡蓉这才离开后台去了观众席。凤玺这场舞不是主角，一般都躲在后面，但是她却跳得很投入也很开心，台上的凤玺仿佛忘掉了很多东西，没有拘束，没有清冷，是一个火热的、大胆的少女。
可惜的是，那天，晴光没有来。晴光本来说好了要过来的，但是柳世成要带着他去参加一个宴会，晴光不敢违背柳世成，只好连连在手机上给凤玺发短信道歉。凤玺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也能理解，晴光若是不去，只怕柳世成的脾气一定要让晴光吃苦头。元旦对于凤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假期，对于柳世成这样的成功男士，却是值得向上奔的契机。
好在，朋友们都在。
居皖和凤玺演出结束就约了胡蓉一起去吃饭，居皖神秘兮兮地挽着胡蓉的胳膊说：“今天还有一位神秘来客，你要不要知道一下？”
胡蓉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由得面上一冷埋怨说：“你没事儿找他来干嘛？我是和你们聚会，叫上一个外人有什么意思？”
居皖深知胡蓉的性格，但是当时她也是头脑一热便答应了马小西的提议，心里虽过意不去却还是劝道：“行啦，人家看起来就是想和你见一面说两句话，同学一场，人家又没得罪过你，你就别给人家摆脸色了。”
胡蓉想着这是元旦也不愿意和好朋友争吵，便勉强应下。到了饭馆，马小西倒是先到了。他一看到胡蓉立刻欣喜地抬起手招呼着她们，目光落在胡蓉身上一瞬，又觉得自己太过热切，便转过脸儿去和凤玺说话：“你们表演的怎么样？”
凤玺笑着说：“挺好的，你们呢？”
马小西笑道：“我们没什么演出，就提前下课了，我去跑了两圈就过来等你们了。”
胡蓉一言不发地在凤玺身旁落座，居皖只好挨着马小西坐到对面去。马小西干咳了几声，有些局促，也不好意思去看胡蓉，拿起一旁的菜单说：“你们有想吃的吗？”
居皖打量了几眼点了几个菜又转交给胡蓉和凤玺，胡蓉对凤玺说：“你知道我爱吃什么，你点就是了。”
凤玺“嗯”了一声低着头研究菜单，居皖见状便起了话头说：“马小西，你想好去什么大学了吗？我们这边可都开始研究一本二本了哈，你们呢？”
马小西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就我这成绩还等着挑大学？我妈说，大学挑我就不错了。”
凤玺填好了菜单交给服务员，喝了口水莞尔道：“没有啊，咱们这才高一，还有两年半的时间，你完全可以把成绩提上去。”
马小西连忙摆了摆手，一幅惊恐的样子地说：“算了吧算了吧，我可不敢和你们这些大神相提并论，学习就是我的克星。”
胡蓉白他一眼嘀咕道：“胆小鬼。”
这是胡蓉进来之后第一次和他说话，马小西半张脸都红了，有些激动又有些窘迫，毕竟胡蓉在市实验读书，自己是怎么都赶不上的。他其实也心思淡了不少，这次厚着脸皮要居皖叫上自己，也是想着最后见一面，以后他不会再打扰人家。
胡蓉虽然出言讥讽但是一顿饭下来态度还算不错，也没有过于冷淡，自然也不会故意客套，马小西一开始很是紧张，可是见人家不卑不亢的，渐渐地也放松下来，便和较为多话的居皖闲聊。三人用餐到了八点多这才往回走。胡蓉站在路边打着电话，她身上穿着高档的奢侈品牌，手机也是最新款的，居皖拿胳膊碰了碰马小西小声说：“我就说你这种穷小子没希望，胡蓉的新男友可有钱了！”
马小西无奈地耸了耸肩黯淡地说：“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居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看了一眼凤玺笑着说：“对了，你男友也不错啊！有钱还有貌，还对你们那么好。我们都羡慕死了。”
胡蓉打完电话转过头来对三人说：“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你们呢？”
居皖“啧啧”两声说了一句“真肉麻”：“我坐公交，两站地就到了。”
凤玺则道：“我走回去，不是很远。”
“我也是。”马小西道，“我和岑凤玺顺路。”
胡蓉了然，却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胡蓉和他们说了声“再见”就小跑着上了车。马小西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远去，淹没在车水马龙中，心里面空落落的，却又有些释然。居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道：“行啦，别看了，人都没了。”
马小西干笑两声，没有开口。
（家庭暴力不能原谅，原谅了就会是凤玺未来所面临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