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拍这种事真正上手倒也不难，洛小然拍照水平不错，关键时刻又溜得贼快，所以素材这个环节对她而言，只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时间，多少都能有所收获。为了不错过一点一滴，洛小然猫在墙角，提前蹲点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梁启棠从一辆棕褐色的库里南下来。
他一身黑色衬衫，袖口随性挽至手肘处，露出半截深麦色的结实小臂，笔挺身姿后仿佛身后张开一个巨大的妖异黑洞，周遭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捕获。
沈昭阳做东，作为宴请方提前恭候多时，他从会所金碧辉煌的旋转门迎上去，扫了眼梁启棠轻简的随行，眉头微皱又很快平复，“你倒是好久不见啊。”
梁启棠见到老熟人，也是开门见山没有弯弯绕绕的直接发问，“怎么只有你？西边的人不来凑这个热闹？”
沈昭阳笑着微微锤了他一拳，“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跟你锱铢必较的么？今日就当寻常小聚，英国之后我们好像还没怎么坐下来喝过吧。”
汇上的整个顶层都被包场，走廊里全是沈昭阳的人。酒过三巡，梁启棠向身后打个响指，一份牛皮纸袋呈上。梁启棠点了点了桌面的纸袋，将它推向对面，“这个算是我下面公司的赔礼。”
沈昭阳看了他一眼，打开文件袋，掏出里面白纸黑字的合同，扫了几行又默默推回袋中，“拿c市这块肥肉做礼，你可真够大方。”
“我下面的公司出问题，自然是我担待。这笔生意a市这边顾亦白牵头，和顾氏合作的价值少说也值五六亿美金，再者拿下c市这块基建市场，对于西边那几家后续通讯业的发展也大有可观，这是我的诚意。”
极大的诚意。
顾氏手握的AI、通信市场光国内就坐拥七分，放眼全球更是数一数二。攀上这条大腿，西边那几家一顿吃个三年不开张都不成问题。
说话间包厢门打开，阿隆走进来，伏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梁启棠听了神秘莫测的笑，“知道了，下去吧。”
沈昭阳默认收下这份厚礼，斟满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爽快！”。
西边麻烦他出面的时候，沈昭阳也略为纠结。东南亚局势一直不稳定，在外他耗了不少，现在一心谋求韬光养晦。梁启棠名下产业这几年颇受a市当局重视，真要硬碰他不一定能占上风，但西边难得开了口，这个面子又不能不给。本是想借今日小聚探探口风，没想到梁启棠倒干脆，直接送上一块足以回甘三年的甜点先行表态。
“这次是我这边唐突，这份回礼应该的，规矩而已。”说话间梁启棠推椅起身，轻松踱步到窗前。包厢厚厚的双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伸指从两片帘布间扩开一条细缝，目光往下搜寻了圈，然后在某点定住，无声轻笑。
洛小然偷拍了好几张这两混世魔王的会晤照，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她双腿蹲得刺麻麻，干脆跑到马路对面的水果店来歇脚。水果店的小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大叔，身形胖乎乎的。洛小然买了杯鲜榨果汁解渴，顺带借个小马扎。
她坐在店门口，水果店和“汇上”只相隔一条马路的距离，有什么动静都能实时跟踪到。她脖子上套着相机的黑绳，一部专业单反挂在胸前，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端着西瓜汁不停吸溜，悠闲得像是一个日常采风的摄影师。
这幅画面印入楼上某人恶意许许的邪眸中倒是刺眼，他玩味的看向沈昭阳，“有尾巴哦，你要处理么？”
洛小然此刻莫名打了个冷战，一回头小老板大叔笑眯眯的端着小马扎走过来坐下。店里这会也没什么人，他出来和洛小然闲聊几句：“小姑娘，你是出来写生的么？”
“不是，我是拍电影的。”洛小然摇头，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我正在参与一部《唐僧与女儿国国王》反串版的外拍采景呢。”
呃？唐僧与女儿国国王？这也能反串？这不是古装剧么......
老板晕倒.........现在的电视剧走向啊，为了吸引眼球越来越没节操！大叔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气，“姑娘，你还年轻呦，可不能什么黑心钱都赚啊！”他收了小马扎，不屑与金钱的奴隶为伍，一脸愤懑走开。
？？？我赚什么钱了？留下洛小然在马路边一脸懵逼。她两手托腮吹着小风，其实细想，也不全算信口开河啊。她与他，的确是一个存心勾搭，一个无动于衷呀。
只是，她的这位唐僧......不太僧。
洛小然双眼无焦点的想入非非，恍然再聚神时，面前站着乌压压一排全身黑衣的黑脸怪。一辈子能够享受到两次这种高规格的接待礼，洛小然这光辉人生也算是圆满无憾了。二进宫的老油条，反应也不似第一次生涩丢人，被身后的保镖推搡着逼进电梯，她也只是默默紧了紧怀里的相机。
丢人不丢家伙，洛小然还是知道什么叫做职业尊严的。
沈昭阳不动声色喝着碗里鲜白的乳鸽汤，扫了眼手下带进来的人，神情讶异：“还是个女孩子哦！”
洛小然急急扫了眼房间，眸光淡了下去。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寥寥几人，面前这个线条硬朗，气场强势的男人身旁的座位空空如也。
沈昭阳放下冒着热气的勺子，“小姑娘胆子挺大哦，我你也敢拍！”
洛小然对他不熟悉，但大概知道这也是位年轻气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物。他貌似温和的语气笑里藏刀，像一颗定时炸弹，一分一秒耗得她心慌，就像一座状态平稳的火山，看似处在休眠期，其实滚滚岩浆在内蓄势待发。
奇怪的是，她此刻虽然惴惴不安，却没有面对梁启棠时的那种，连头皮都是怵麻的感觉。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无爱则无惧吧。
“沈先生，你太会说笑了！”洛小然飞快转动她灵活的小脑袋，寻找脱身之策。“误会，都是误会！你是什么样的人物，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拍呐。”
“是不是误会，恐怕要借用你几分钟时间了。”沈昭阳收起笑脸，没有跟她迂回打哈哈，对手下使个眼色，“把她的相机缴上来。”
随从里最高高壮壮的那个应声出来，傲然走到她面前，手指触碰上洛小然的宝贝疙瘩。小然当然不愿意松手，奈何高壮的大汉手指粗壮，臂力、惊人，白了她一眼： “拿来吧你。”相机就轻飘飘从她手中飞走。
“叫什么名字？”沈昭阳沉声翻阅底片，目光没有从相机移开，“哪家媒体的？”
“洛...洛小然”，顿了顿她磕磕绊绊的报上“M&H”。
“看来你对于拍照的定义和我不太一样。”阅毕，沈昭阳放下相机，双手交扣搭在桌上如蛰伏的猎豹，随时会扑上来活吞了她，“又或者，洛小姐还想拍些别的？”
洛小然脑中警铃大作，芒刺在背的赶紧撇清：“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个胆子。沈先生你要不在仔细过目一下，除了合影有侧写，其余我什么也没拍。真的！”她说的是事实，除了两张同框照，特写里无一张关乎沈昭阳。
这个小姑娘的目标不在他。
沈昭阳心下了然，只是看上去谄媚腿软的小苦力，居然也有胆子敢杠上梁启棠。沈昭阳故意逗逗她：“你的话是没错，可这次若是算了，谁敢保证洛大记者的镜头下次又会对准谁呢？我还是不能放了你。”
话头到这，洛小然见缝插针，赶紧竖起三指发誓：“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是沈先生。下次看到你，我退避三舍绕道走！”
沈昭阳本就没打算动手，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哦？那今天的照片洛小姐打算怎么处理？”
他不是梁启棠，他的生活不喜也不能被大众窥探。
洛小然默了默，果断走上前拿起他手边相机，抠出里面的存储卡，用力“咔嚓”一掰两半，断裂的卡片静静躺在她手心。
她反手将残片按在桌上，“这样呢？”
够通透！
刚进门看她一身活力打扮，还以为是个涉世未深刚出校门的学生，没想到小小身躯里的魄力倒是一鸣惊人。沈昭阳默认的笑，单指摩挲在存储卡凹凸不平的纹路，“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梁启棠么？”
洛小然神秘兮兮的眨眼，大大方方的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你.......？”沈昭阳话没有问下去。
洛小然微微笑，明亮亮的眼睛如蜻蜓点水，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轻盈而过。
“放她走。”沈昭阳默然片刻。
洛小然暗舒一气，心上悬着的大石头此刻终于安全着陆。她不卑不亢的道谢，伸出爪爪迅速够回桌上相机，转身的毫无留恋，生怕他反悔似的。
沈昭阳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下哂笑小家子气，他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不过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却难得放任心绪飘忽了一会儿。
回神过来，他对着套间暗门，“人走了，你出来吧。”
梁启棠从套间出来，若无其事的回到位置。沈昭阳的直觉又隐约预感，他貌似是不反感这个小狗仔的行为。席间他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在缭绕的烟雾里暗含深意的问，“这个小狗仔，你借我的手是想做掉？”
“只是借力敲打一下，不劳费心”梁启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偏不倚的说，“我要真想做掉一个人，是不会借他人之手的。”
洛小然逃难般推开“汇上”金光闪闪的旋转门出来，死里逃生对着天空长舒一气，如释重负。
“真他妈险！”她小声嘀咕了句脏话，赶紧给闺蜜卜西发微信。
“xswl.......呜呜o(╥﹏╥)o......我偷拍妖孽没成，差点还被另一个恶魔给做掉了！”
“追夫路远，汝将上下而求索！PS：你现在口味倒越来越向那个妖孽靠齐了!”卜西秒回。
“？？？”洛小然僵住愣了几秒，奋爪疾书，“你毛病啊(▼ヘ▼#)我说的是‘吓’不是‘笑’！！！”
“哦。那你加油，and收回刚才晋级鼓励（翻白眼jpg.） ”卜西冷漠的回复。
“你说的是人话？我差点被做、掉。再强调一遍，是做！掉！(￣へ￣）”
“那真可惜！还差一点.......”
她退出微信，再一次爆粗，凌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