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青一言不发,肃杀地看着这一屋狼藉。
除了牢门大敞,屋内一台“银河智脑”也被砸得稀巴烂,柔美的高仿度女声变得断断续续,在重复发出“星核被暴力损毁,请及时修复”的报警声。
而曾经摆放在智脑前的数份研究报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迦南问道:“所以之前F区那三个人,就是为了应付W城人的幌子?”
“嗯,早就转移到这里来了。”
惠青一边说着,一边挥刀砍去了自己的伤臂。
方才他的手臂方才在地动山摇中受了伤,淅淅沥沥滴了一路血。可自他砍断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肉眼可见地长出了一只新臂,竟是比受伤之前还要灵活。
“啧,你对自己真是狠。”宁迦南道,“我就说建教堂不可能只是单纯陪那丫头看个星星,你倒是本色不改,事事尽在掌控。”
“也不尽然。”
宁迦南摇摇头道:“惠青,不是我说你。我真的搞不明白,你既然喜欢那丫头,她也爱你,你何不娶她?弯弯绕绕一大圈,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他已经跟着惠青跳出了地牢,外面便是一片穷荒绝漠。
夜幕已然降临,阴风怒吼不绝于耳,飞沙走石叫人难辨东西。兽人们留下的痕迹瞬息间就被黄沙掩盖。
惠青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他盯着这一尺一尺沉没的地牢,扬起了嘴角:“一开始是惠峰命我接近简家,那时人人都知道简复偏爱秦陌,对小女儿却是失之管教,惠峰猜测他在秦陌身上留下了克制毒素的杀手锏。没想到简复倒是心机深沉,秦陌不过只是保护小纭的一个幌子。”
风吹开了他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
宁迦南很少从惠青脸上看到这样温柔的神情,这神态,和他平日里对人的虚情假意全然不同。
这神态,又名为“沉入爱河”。
“后来,我在订婚典礼上见到了小纭,无旁人的时候,她娇滴滴地扯着简复的袖子不撒手,又躲在他的身后偷偷看我,我才终于意识到,惠峰和我大概是猜错了。”
宁迦南问道:“所以你将计就计,是为了保护她?”
“被惠峰盯上的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宁可让她误会。她后来纵情声色,并无异状,倒也没引起惠峰怀疑。”
“那你父亲……”
惠青问道:“迦南,你可知道异变那晚,我为何亲自把小纭送到了你身边?”
宁迦南哼笑道:“各取所需罢了。”
“是啊,各取所需罢了。”惠青淡淡道,“那一日天生异象,惠峰心有不安,我告诉他秦陌有特殊体质,可以让人度过一劫。我为了让小纭提前避开,撤走了她所能看到的所有钟表,让她去找你。”
他顿了顿,又道:“果不其然,惠峰带人去了简家,也毁了秦陌。”
“可惜,秦陌并不是‘天命之女’,惠峰气急攻心,当场爆体而亡。”
他们很快就绕回了教堂。夜幕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留下了消沉孤寂的影,而自动演奏系统换了曲子,是一首有点不太搭的《春》。
宁迦南轻轻拂过细滑的钢琴键,认真看着那个在站在明暗夜色交接处的S城司令。
惠青轻轻往后一退,阴影藏起了他的脸,也藏起了他所有的心事。
他和惠青虽有三年同袍之谊,他却从未看懂过惠青。
能凿开惠青那河蚌一样内心的人,一定有她过人之处吧。
他说道:“惠青,我虽然不会爱人,但我总觉得,爱一个人不该这样。”
惠青笑了:“那你说说,应该是怎么样?”
“我会……尽全力给她想要的。”
“呵。那时生死且做不得主,谈什么尽全力。”惠青说,“你看吧,我要以整个斯普罗大陆为聘,光明正大娶她为妻。”
***
送走了沈宴之后,森林木屋的一家三口便陷入了“知道不得不走,但就是想多赖几日”的复杂情绪之中。
明明这里的一草一木简陋又寻常,条件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可谁都不愿意先提出要走。
这一耽搁,便是好几天。
最后还是简纭狠了狠心,夜里拉着蒋诗起了床。
“睡不着,我们开始收拾吧?明天一早就走,不能再拖了。”
不料,蒋诗却叫她闭上了眼。
“先别睁眼,等我一会。”
他跑到一旁,窸窸窣窣忙活了半天,然后给她头上戴上了一串东西。
蒋诗载着她飞了起来,一路惊醒蛙声一片。潮意夹杂着缅栀花的芬芳丝丝缕缕传来,仿佛是远处高枝上传来的缥缈的歌声似的。
“小纭,可以睁开眼啦。你太美了,美得像月光女神。”
简纭慢慢睁开眼,她身前是每日洗澡的那片小池塘。月光照得水面如同明镜一般,映出了她的倒影。
她头上是一串白花黄蕊的缅栀花环。
这礼物随意得可笑,却让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蒋诗抱紧她:“小纭,我们都舍不得离开这里。对我来说,这段时间像偷来的一样,当初分手之后,我都没有想过能像现在这样陪你一年多。你不要怕,你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我虽然不能给你最好的,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天涯海角都陪着你。”
“诗诗,等此间事了,我们也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住好不好?”
骆瓴循声而来,便看到了两个人喁喁私语的这一幕。
他松开手里紧攥的树枝,转身便要走。
蒋诗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骆瓴哥,到时一起,好不好?”
骆瓴不由得看向简纭,她两眼泪汪汪,却是期待地看着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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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青:我叫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