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没敢真的使劲，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她的下巴。小公主顺从的半仰着头，一对金雀衔珠的耳坠随火光轻轻晃动。
她第一次开口说蛮语，发音不伦不类，但神情专注又认真：“大汗，魏应龙快死了。”
两年前的那场宫宴上，同昌公主身着御赐纱衣献舞，手脚金铃灿灿，头颈璎珞昭昭，妆扮一如胡女。燕帝兴之所至，与诸王皇子们击鼓相和。是夜灯烛如昼，胡笳琵琶凛凛不绝，自从玉后香消玉殒，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清河王，渤海王，高阳王，始平王，形形色色的目光如烙铁紧贴她的脚步。皇五子魏文保失意之余借酒装疯，故意与人耳语道：“原来玉后未死。”
天下最脏是皇家，小玉姬即将崛起的恐慌震动了整座紫微宫。各方暗箭上弦，摩拳擦掌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魏应龙突发急症，从此罢朝简出。
她是唯一一个有幸目睹一切的人，曾经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肆意废立皇帝的一代权臣在时间和疾病面前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她看着他四肢抽搐，面皮紫胀如藤球，最后像个不修边幅的乞儿般瘫倒在龙床的脚踏上，口中喃喃：“不……”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乾元殿值夜的两个小黄门生生吓傻，一个踉跄着飞奔出去请太医，另一个伏在殿外不住磕头，磕的满脸是血：“殿下、求殿下饶命……”
她十指发颤，不无茫然的回望他。饶命？饶谁的命？她是吴主萧诚的遗腹女，三易其姓，是宫里唯一一个不以封地为号的公主。同昌……与国同昌，与他魏应龙同命同昌！她能饶谁的命？！
“……你叫什么名字？”
小黄门很快意识到自己满面污秽，恐怕贵人嫌弃不雅，悄悄用衣袖擦了把鼻涕，头颅深深埋低：“奴姓李，浑叫做李十一，无名。”听声音比她还大上几岁，只是身形瘦弱，看不出真实年纪。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是个好姓。”公主冷静下来，“若想活命，李十一，接下来本宫说的话你务必记牢了。”
牙帐里茶香袅袅，孟和紧盯着她的瞳孔，指尖微微用力：“我凭什么信你？”
魏应龙是六镇胡儿出身，麾下燕军多有鲜卑或契胡血统。现任太子魏文保却是汉妃所出，虽然不像魏选明一味亲儒重道，但其人怯懦不堪，一旦上位必然会被汉姓世家把持朝堂。这个节骨眼上燕帝若死了，六镇焉能不乱？
少女耳尖敷染上一层绯色。她似是有点委屈，咬着下唇轻轻瞪他一眼：“又不是我不想生，这不是没怀上嘛。”
两方结盟，许以婚姻，还有什么比孩子更能展现诚意？蛮王哂笑：“殿下这是怪我不够努力？”
弯刀出鞘的瞬间她满身佩环容臭叮叮当当，如珍珠落玉盘般洒了一地。孟和用刀尖拨了拨那对耳坠：“那咱们今晚努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