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年后,澳门路氹。
黑马甲的赌场阿七捧着火机给陈桉点了支烟,滑轮跟火石摩擦的沉闷声音堙没在嘈杂的人群里,巨大的广告牌和霓虹亮得耀眼,香槟啤酒威士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三教九流,但凡有点钱就想来赌,输的眼红,赢的也眼红。
澳门的夜,才刚刚开始。
九桌墨绿色的台布上筹码堆得老高,赢钱的是个胖子,叼着雪茄一轮一轮往上抬筹码,周围换过好几拨人,胖子依然坐的稳当,雪茄也抽了大半。
胖子那桌是小乔当值,大概是看着小姑娘好欺负看不出他使的什么手段,单单是百家乐就赢了数万。陈桉看不下去,把外套往阿七手上一搭就径直走到胖子边上按住开关,一手把这按钮一手按住了胖子想往小乔手上摁的雪茄。
“搞咩啊?!”胖子身后疯狗一样窜出的保镖把陈桉压在桌子上,陈桉露出线条完美的侧脸超胖子嗤了一声,“劳烦看清,这是赌场,不是您家豪宅。”
一会儿工夫周围纷纷扰扰站了一圈人,胖子大概也觉得脸上不好看,甩了狠话带人走了。小乔愣了半天反映过来,第一反应竟是扫了一圈围观群众,幸不辱命,今夜这番把经理给折腾出来了。
陈桉松松肩挺直背目不斜视绕过人往外走,脊椎卡拉卡拉响了好几声,也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后面经理紧跟着喊他,“Andy,Andy你扑街啊,信唔信我讲给老板啦!”陈桉目光搜寻到阿七一把揽过肩出门左拐,丝毫不在意被人群堵住的经理。
陈桉叼着烟在人流里溜达,旁边阿七眼睛咕噜噜转,“Andy姐你不怕得罪经理喔?他扣工资很不留情的。”
说着阿七感觉头上一沉,Andy姐又揉自己头发,自己明明还会长个的,都是让她这么给揉矮的,忿忿挡开她的胳膊往前快走两步,后面是陈桉的笑声,阿七抱紧了怀里的棉外套跑进小巷,Andy姐就会欺负自己,衣服不给她了!
陈桉看着阿七跑走,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衣服还在那小子手里,街边小店暖烘烘的气流随着门一开一关扑了一身,陈桉才感到冷,打了个哆嗦,合掌狠狠搓两把手,快步往家走。
其实这地方说是家,不如说是窝。谁会把自己家挑在这种又脏又冷的地方呢?楼上楼下不是七老八十的阿婆就是些小混混,甚至还有瘾君子,好毒的大半好赌,因此也都是赌场常客,陈桉的创收人员主力。
自从奎沃那个混蛋掉进海里失踪,自己就没过被他的仇人追的没过一天好日子,整日东躲西藏,眼下住在这个破败的小巷,在对街的赌场做荷官。
四面漏风的屋里不比外面暖和,陈桉打煤气灶烧了壶水,倒一杯放床头留着喝,剩下的都倒进盆子里合着七七八八的药渣子浸湿暖热了药包,自个儿趴床上倒着手给敷后背。后背不知道哪一根骨头在逃亡里早就遭了伤,一逢阴雨湿冷就隐隐发疼,今天被那个暴发户胖子的保镖不知轻重地一按,差点栽桌子上没起来,幸好也没人在意自己是不是脊椎僵直,走到家了才又后知后觉疼的狠。
津了水沉甸甸的药包正压在骨头上,陈桉猛地呲了声,脊背经历瞬间的僵硬又放松,竟是在冷飕飕的小破房里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左手扯过厚实破旧的棉被遮住大半光洁的后背,身体渐渐升起一丝温度,也不知道是棉被暖起来还是药包给烫的,还是床头冒着热气的滚水熏的。
许是暖和过来了,或者是这穷僻角落太安静了,陈桉趴着也很快入睡。这地方融不进热闹的赌城,偏生留下一隅,像是死地,又有生机。
她甚至做了个梦,梦见很多年以前,生活还没有落难讨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在各地赌场混的风生水起,可偏偏撞倒奎沃的地盘里,她那天太得意忘形了,百家乐赢了上千万还不肯收手,正巧大老板奎沃去视察手下产业,跟她赌了一局,让陈桉连筹码带自己都输给了他,陈桉那时候感觉自己不会再更落魄了,那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