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常说,兄妹三人中,他的性子最寡淡。常怨,他是三个孩儿中最好养也最难养的。年幼时便无喜无恶。
山中得一灵驹,众人皆奇,可无一人可驾驭,娘亲说若儿也去试试,他便上前试了。众人都惊,说这马儿识人,选他做了主人,无往便留在山庄。
落隐与灵山交好,陆老夫妇时而带着小女来山庄小住。爹娘说,山庄清冷,孩子们多相处才好。小女娃总爱跟着他,娘亲高兴,戏说着要结亲,他不喜、也不拒,只觉得自己实在无喜恶,只要众人欢喜也便罢了。
他是落隐的长子,向来顾着弟妹。落隐与灵山巨变,他勤学武艺,将复仇与罪责背负于一己,为的是护弟妹后世无忧。容珅心仪雷玉儿、容乐一心只有段木宏,他知道,这些便是二弟与三妹的属意与牵挂。而他,全无。于是他揽下所有的事,一己之力屠杀了皇家死侍、一人之姿重建了落隐山庄,一肩抗下了灵山多年来的仇恨。
只因,他自认为,了无牵挂。
直到,
那少女闯进了他的世界。
他的耳朵病了,每日都渴望着她的声音,每日她端这早餐来找他,哪怕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的眼睛也病了,无论在哪个角落,他都能发现她,若瞧不见她的影子,他就四处搜索着。他的心也跟着病了,她嬉笑谎称是自己的夫人,是这样令人高兴,高兴到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了。
和她一起的每一分每一个时刻,都令他神往。她在自己怀里时,他才惊觉,原来心中激起的喜欢是这样浓稠,喜爱她,喜爱到天下间无一物可与之比拟。
得了她,如获至宝,他欣喜若狂。
可是今日,
她却决绝地对他说,不在乎了。
全都因为自己的愚笨,伤了自己最珍视的人儿,该如何是好啊。
“红袖......”容若沙哑着音,“今日起,夫人哪里也不许去。替我看着她,一步不许离了山庄。”
他怕,怕小家伙弃了他。他知道此刻的自己说的话越来越狼狈、越来越无稽,可是他不敢松手,小家伙性子精怪,她若不喜欢他了,便不喜欢了,那当如何!
心慌,患得患失,是这般的啊。
“你!”
小家伙又气他了......他又做错了......可是,他究竟怎么做才能对呢?
“夫人.......你累了,先梳洗一下,我让下人备了热水,好好休息好不好.......”红袖见卿清怒气不消,只好拉过她,请回房去。
花厅里的容若,竟一个晃神,身子不稳,扶着桌子。
“大哥!”容珅上前。
陆婉音想要扶着容若,却被避开了,容若低头看着自己指骨泛白的手,掌心的酸麻,告诉着自己,小家伙有多重要。
......
山间入秋,天气寒冷,清晨都已经可以在花叶上见到冰霜了。
红袖和雷玉儿找到卿清时,发现她正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无往面前大口大口吃果子。无往眨着铜铃的大眼,无辜地很。这神驹,高大威猛,竟也让卿清吓唬成了小奶狗的样子。红袖和雷玉儿相视,走近了,就听自家夫人正在训斥自家神马。
“平日里,我喂你这么多好果子,你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嗯!我说呢,我的逃跑计划这么天衣无缝,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原来是你通风报信!他们还夸你是神驹!很威风嘛!”卿清气鼓鼓地咬了口果子,故意吃的很大声,馋地无往拱了拱她的手,讨饶似的。
“哼!今天这一篮子,统统不给你吃!你就站在这,看我一个个吃完,嗝——”卿清皱眉,其实吃了两个,她也实在吃不下了,但硬是要教训小黑。
无往踱步,委屈巴巴地摇着尾巴,撇着卿清一旁的果篮。
“我问你,我再和我老公.....咳咳.....再和他吵架,你帮谁!嗯!”
红袖实在看不下去了,夫人这招软硬兼施,实在是高,“夫人,你就别为难无往了。”
卿清转头就看到红袖抱着奶娃儿、还有一旁的雷玉儿,两人满脸通红,想必是找她找的。这几日,只要她动一动,红袖就惊地以为她要逃跑了,立马把奶娃娃塞到她手里,先稳住她.......
喏,这一会儿,胖奶娃又扑到她怀里了。
红袖知道,卿清再生气,整个山庄也就自己的宝贝儿子能让她软下来,所以整日带着这法宝。
“夫人啊,我说你要气到何时。”红袖苦劝,“这些日子,你也不和主上说话,也不给他机会弥补。”
卿清亲吻着小奶娃,逗趣着,旁若无人般,红袖苦叹看了看一旁的雷玉儿。
“嫂子!”雷玉儿也上前一步,站到卿清面前,逼迫她正视着自己,“嫂子,我一介江湖儿女,不会说什么好话。可是,嫂子,你还记得,我雷家堡擂台上,你对我说的话吗!”
“.......”
“那时,我气阿珅,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他一心想要减轻大哥的重担,想要肩负起落隐山庄。从没把我放在第一位。我气他、怨他、甚至......嫂子,那时候,你像天上的仙女下凡,站在擂台上,真切地告诉我,世间圆满的事太少,明明离幸福很近,却要错过,实在可惜。”
卿清看着眼前的雷玉儿,想起那时的演讲。
“嫂子,你说容珅嘴笨。其实我倒觉得,大哥才笨。”雷玉儿轻了轻喉,“我自小与容家相识,却从未见容若哥哥对什么事上过心。哪怕是陆......可是他待你不同,他明明很珍惜嫂子的。只是...只是......嫂子,你说过,我若生容珅的气,可以打骂、可以怒他,可以教他,他会改的!”
“嫂子,大哥也会改!你若气他,便也骂他打他,可是,别离了他。这些日子,嫂子不笑了,大哥也不笑了,这山庄都死气沉沉的。”
红袖在一旁猛点头,看着卿清动容的样子。
“嫂子,你不知道,这几日,大哥胃疾又犯了......”雷玉儿和红袖努力劝说着卿清。
果见卿清一紧张,皱了眉头,两人心喜,唉,夫人还是心疼主上的。
“卿清姑娘——”
雷玉儿和红袖一惊,听这个声音背脊都凉了,好不容易才说的卿清柔和了表情,怎么这个时候杀出个程咬金!
陆婉音缓缓走来。
红袖移了步,不让她太过靠近。雷玉儿叹气,明明感觉就要说服嫂子了呢。这下......
卿清抱着奶娃娃,冲宝宝笑了笑,看向陆婉音。
“卿清姑娘,这些日子了,我想还是该与你有个照面。”陆婉音站直了身子,丝毫没了当日入山庄狼狈难堪样,“因为我的事,你和容若......容若也因此烦心和苦恼。我实在愧疚。卿清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在意我......我......”陆婉音低眸楚楚可怜,“我只求在他身边,一个位置而已。我与他的过往,是天意弄人,若非阴错阳差,我以为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不会......卿清姑娘,过去是我为难他,而今,他又因你而为难,若你要消气,可以打骂我,我甘愿承受!只是不要伤......”他。
“我想你搞错了!”卿清打断道,将奶娃娃交还给红袖,又让雷玉儿帮着捂着他的小耳朵,不想让奶娃娃听些不好听的话。
随即上前一步,看着陆婉音,少女的气势,依然如此山庄的女主人一般骄傲而光芒万丈,“我生气,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我和我老公之间吵架,是我和他的矛盾!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气他,所以我和他吵架。关你什么事?”
“我......”
“你要说纳妾是吧!”卿清双手环胸,“那不好意思,你跟我说也没用。妾不妾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还有,我对你悲惨过去,悲惨人生,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和你的人生轨迹不会有交集。这样够清楚了吧!如果你和她们一样,是来劝我和我老公和好的,那真谢谢你。只是,我和我老公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着转身,拎起果篮,唤了声,“小黑,我们去那边,走!”
......
红袖和雷玉儿苦笑,哎哎哎,夫人气焰又上来了。虽然陆婉音没得什么好处,可是就是苦了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