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从陈淮房间里飞一般地逃出来,正好陈姨抓着,叫几个孩子下楼吃饭。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陈姨狐疑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暖气太热。”她用手扇扇风,故作镇定地回答。
陈姨不疑有他,身后传来些响动,明月侧头看见陈淮依旧保持着那副表情,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从屋里走出来,目光从她身上飘过时都不带任何异样的停顿。
但明月做不到这么淡然,她甩回头,也不等陈槐,自己一个人“蹬蹬蹬”地跑下楼。
“饿着了?这么着急。来,坐下吧坐下吧。”正在摆菜的陈父抬手招呼明月,接着又对楼上一声粗吼,声音震得家具似乎都跟着抖,“淮哥槐妹下来盛饭!”
跟在陈淮后面明显是三步一跑下来的陈槐听见自己爹的怒吼,又见明月却悠哉哉地拿着筷子已经在餐桌前入座,为这种明显的不公平待遇表露出不满,却又不敢在亲爹面前抱怨半句,只能撅着个嘴悄悄瞪明月一眼,闪进厨房里拿碗。
“哦对了,消毒柜里那个胭脂水釉碗,拿出来给明月用。”陈父又交代,陈淮隔着透明的柜门便看到里面有只红中透粉的瓷碗格外明显,模样像是刻意仿制了雍正年间的造型。
陈槐从里面把它取出来递给一手拿着盛饭勺的陈淮,嘴里还念叨:“这个差别待遇也不要太明显吧,明月都有自己的专用碗了。”
而她口中的人此时正端详着手中的黄花梨筷子,手指尖在顶端滑溜溜泛着碎光的部分来回摩挲。陈父见明月注意到这个:“哟,被你发现换了新筷子,怎么样?”
明月在手里掂了掂,又扫一眼桌上摆着的其他筷子,发现有些尾端的模样不太一样。
“你手里这个是嵌的深海贝,那儿还有几双是镶的牛角,喜欢那种?”
明月点点头,换了一双,道:“贝壳的光太冷了,看着没食欲。”紧接着,又对厨房里的陈槐说,“你要喜欢那个碗,给你用呗。实在不行叫人给你在上头刻个字,陈家槐妹专用,明月与其他人不得触碰。”
“算了吧,我还贪你这一个碗呀。”陈槐回她一句,接着又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语气里满是得意,“你别以为就你有新碗用,我们家所有碗都换了新的!”
说着,她就拿着几个装满白米饭的碗乐颠颠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摆上饭桌。
“这全都是前段时间国宾馆送来的,这些筷子和碗还有盘子是一套,就明月那个单蹦儿一个,说是今年一共只产了十件。”说起这件事陈父也觉得有些好笑,“那些人也真够有劲的,送就送吧,才给一只,打发叫花子呢。”
接着“叫花子”明月身侧就伸过来一只手,把那个胭脂碗放到她面前。
他身上的气息太明显,明月不用看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垂着眼帘,明月在桌子底下戳戳坐在自己身侧的陈槐,用眼神瞥瞥自己的碗,意思问她要不要交换。
陈槐见状倒是笑了,拿起筷子:“得了得了,不就一碗吗,我又不是真那么小心眼的人。明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记得送我件大的就当还回来了啊。”
看她好像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明月这才放下心,在陈父的招呼下用起晚餐。
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本来就因为广播站和值日耽误了好些时间,吃完饭以后陈家兄妹就各自回了房间,只有对学习一点不上心,坚持保证健康生活的明月独自下楼散步消食。
院子二十四小时都有武警巡逻,陈父陈母对安全问题完全不担心,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只交待她多穿点。明月应着,裹上围巾出去。
在楼下小花园里正巧遇到同样出来遛弯的陈老太爷,他穿着一身和时下流行全然不符的灰色中山装,脖子处围了一圈貂绒,头上戴顶黑色麂皮绒洪堡帽,手里提个鸟笼,嘴上正模仿着鸟叫声逗弄着那只叽叽喳喳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画眉鸟。
见着明月,他抬起背在背后的那只手招呼,声音洪亮得不像是这把年纪的人:“怎么今儿就你一个人出来遛弯儿,那小子和那小小子都缩家里呢?”
陈太爷口中的“小子”和“小小子”分别是已经年过四十的陈父和与明月一边大的陈淮,也是他的亲儿子和亲孙子。
“淮哥跟家里写作业呢,陈大大跟陈姨看电视呢。您这么晚了还出来遛鸟呀?”
“这不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吗,趁着还没入冬再带它出来逛逛。”陈太爷朗声笑,从兜里掏了半晌,拿出几块巧克力,“过来过来,拿着。”
“谢谢陈爷爷。”明月两手捧着接过,陈太爷见状忍不住抬手呼噜她的脑袋,绒面的手套带起明月头发丝的一股静电,才几下便炸成一团,那声音在她耳边噼里啪啦地响。
“得,这大冷天的别在外头呆太久,回去吧。”他撸毛撸满意了,大手一挥。
“诶。”明月得了招呼,把巧克力往兜里一揣,“那您也早点回去,等周末了陈大大陈姨带着我们去看您。”
“就住隔壁楼,有什么好看的。”陈大爷又把手背在了后头,虽这么说,但面上还是高兴,“拉开窗帘一眼就瞅着,跑来跑去的多费劲。”
明月嘻嘻哈哈地跑进单元楼里,又对陈太爷挥了两下手才上电梯。
等她人影消失,陈太爷轻轻呵了一声,往回走两步,朝楼上扫过去。只看见某层的窗户处此时只剩窗帘轻轻晃动,原本站在那处的身影早已消失。
“这孙子。”陈太爷暗笑着摇摇头,年轻人的事,他才懒得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