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
迷蒙中感觉有人扶着自己的肩头摇晃,苏权睁眼壹看,见是张秀,楞了壹下才想到方才不过是梦回往日,佳人已去,眼前这人是自己新娶的续弦。见她双眼有些红肿,似是哭过,不由地问道:“怎的了?你哭了?”
张秀听罢低下头去,小声说:“方才好大壹阵风,不小心迷了眼,不妨事的。眼看就要到家了,故尔唤醒夫君,还望夫君莫要怪罪!”
见她不肯直言,苏权还当她是刚别了兄长心中不舍,也没再追问这马车门窗皆在,哪里吹得进风,只是握了她的壹双小手柔声安慰,不料张秀反倒哭的更加委屈。待到车停,见她还是哭个不住,便将人抄在怀中壹路抱进卧房。
壹边是懦弱无情的哥哥,壹边是温柔体贴的夫君,是个人都知道哪个更好,张秀彻底死了早先的那份心,壹心壹意的与苏权过日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间已过壹年。
自从苏权捐了个官身之後,因着为官不商,家中的买卖商铺明面上全都转卖他人,其实不过兜了个圈子,还是拿自家人手里,这等事家家如此,倒也算不得什麽。这六年间,陆续又有商家农户前来投奔,自发成了隐户,又是壹份收入。苏权俸禄虽然不多,身家却是更加富足。
张秀本是小户之女,见识阅历皆被身份所限,幸好本身聪慧,嫁进苏府後随着婆母操持家务进境颇快。这壹年来,张秀待如玉和苏泽犹如亲生母子,两个孩子也与她日渐亲密,苏权都看在眼里,夫妇二人每日都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这壹日恰逢端午,如玉闹着要上街游玩,苏权对儿子总是板着壹张脸,对如玉却是眼珠子壹般呵护有加,是以午睡过後便带了如玉上街。
五月的天气已见暖意,街上行人如织、商贩云集好不热闹。苏权抱着如玉,身後跟着贴身小厮云姜,壹路走走停停,随意买些玩意儿逗女儿开心。猛然间听到有人唤他表字,回头壹瞧竟是故人。
来人是白明山,字志清,本也是平谷县人,数年前调往外地为官,是苏权原配刘氏的嫡亲表兄。
白明山年长刘氏八岁,幼时被壹位路过的道士批命:‘宜早婚’,所以十六岁刚满便娶了妻,同年就有了长子。按说此番相见,白明山哪怕不是欢喜也不该怨恨,可错就错在他自小疼爱表妹刘氏,长大後更是对她有了男女情思,无奈婚姻之事父母为大,被迫早早娶妻生子。
再後来刘氏嫁入苏家、夫妻感情深厚,白明山心里郁郁,又无处诉说,狠心报请外调,哪知他走了不到壹年,刘氏便香消玉陨。这时再见到苏权,白明山面上有说有笑,心里却恨不得掐死这喜新厌旧的贼人才好。
“原来是表兄!”苏权将如玉交给云姜抱着,对白明山壹揖,说:“数年不见,表兄风采更胜当年,想必是官运亨通啊!”可怜苏权并不知晓白明山的壹往情深,此时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白明山还了壹礼,面上更是亲近,笑道:“哪里哪里,伯安休得取笑,不过是碌碌无为罢了,反倒是你这闲职更加风雅清贵啊!此番壹别经年,不知贤弟家中叔父婶母可是安好?待我回家下贴,过两日厚颜上门拜见。”
苏权对答:“有劳表兄挂念,家里父母安好,不知表兄这次回乡所为何事啊?”
“愚兄在青阳县任期已满,此番归家告慰父母、稍事休息,八月时便要去西蜀任通判。”白明山话间随手整理前襟,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白明山当初也是平谷县少有的美男子,虽是不及苏权,也有壹番好风仪。此时正值而立之年,又为官数载,通身自是壹股威严气派。苏权想着既是自家人,与之交好将来说不准也是壹项助力,有意深交,“恭喜表兄高升!此等喜事,应当好生庆祝壹番才是啊!”
白明山见他通透,也是极为受用,抖了抖衣袖说道:“都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寻壹雅间,好好畅饮壹场,如何?”苏权再次长揖到地,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之後苏权命云姜回家告知张秀,自己不放心如玉被云姜带回,只能抱着她寻了壹家酒楼请白明山去吃酒。席间又是壹番寒暄,白明山见如玉生的冰雪可爱,面容有七分像刘氏年幼之时,却比刘氏更多了三分娇艳,心中爱极,便叫下人回家找妻子要了个羊脂白玉的小镯子来给她做见面礼。接过下人专门取来的镯子,白明山对如玉招手道:“玉姐儿快到这儿来!”
如玉此时五岁,被教养的极好,听见表舅唤自己,擡头看向爹爹,见他颔首方才起身走到近前,奶声奶气的说:“不知表舅唤我何事?”
白明山望着眼前的如玉,仿佛又看到当初的刘氏壹般,甚是喜爱,恨不得将这小小的姑娘抢了回家自己养起来才好,如此想着竟是望着她呆楞半响,直到听见如玉又叫了自己壹声表舅才回过神,讪笑道:“如玉这般冰雪可爱,正好表舅没有女儿,如玉过来给我作女儿可好呀?”
如玉不明所以,眨着壹对清亮的大眼睛说道:“如玉已经有爹爹了!不能再做表舅的女儿了。”
这话说得两个男人笑出声来,白明山直接拉过如玉的小手将玉镯套在她手腕上,摸着她的头说:“看来我是得不到如玉这般懂事的女儿了,既然做不了爹爹,如玉以後也不许再叫表舅了,要叫舅舅,懂麽?”
那自然是不懂的,如玉没了主意,回头去看爹爹,见到爹爹脸上笑容壹片,虽不明白也知这样无碍,遂叫了声舅舅,谢过礼,便回到苏权身边去了。坐好後发现舅舅还在望着自己发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壹头紮进苏权怀里不出来了。就在屋内壹片喜气之时,白家下人进来通报,只见白明山点了点头,不壹会进来两个锦衣少年。
苏权擡眼仔细打量,只见年纪稍大些的那个身着宝蓝曲裾袍,十五、六岁左右,生得浓眉大眼、面相端正,身量也比同龄人高出壹些;後面那个想来是弟弟了,十壹二岁年纪,小小年纪却壹脸高傲之气,身子单薄,壹袭月白色深身更显出壹副文弱之态,不像其兄壹看便知是个会武的。
白明山站起身来,对着两个少年说道:“还不快去拜见你们姑父!”苏权这才才长身而立,壹手壹个扶住对他行礼的少年们,说道:“贤侄不必多礼,我们本就是壹家人。”又对着如玉招手道:“玉儿也过来见过表兄们!”壹番见礼寒暄之後,众人方才落坐,白明山指点着两个儿子对苏权说:“愚兄膝下只有这两个孽障,长子名靖荣,今年十五岁,次子靖萱,十壹岁。”
白家兄弟在父亲点到时复又起身壹礼,苏权赶紧劝坐,说:“贤侄切莫再要多礼。”又对白明山说:“表兄何必过谦,两位贤侄皆为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是文成武就,光宗耀祖之人!”
“哼,不给我惹祸就是好的了。”白明山嘴上这样说,眼神扫过儿子时却是略带笑意的,苏权明白这不过是谦虚之语,又听他说道:“为兄总想要个女儿来疼,可惜壹直无缘,今日见到如玉更是羡慕,在我赴任前,还望伯安多来走动,我也好过过那有女万事足的瘾头!”
苏权遥敬白明山壹杯,说:“表兄既然如此说了,小弟却之不恭!只望日後表兄不要嫌我烦人就好!”说完壹口喝下,壹时间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