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柘依了她的话,不费力地抱起她,绕过独扇的山水画屏,到床榻去。他倾下身的那一片阴影就是乌压压的积雨云,下起来无休无止,淹没她的视野。
衣衫除得迅疾,拆散的发铺下来胜过光滑的绸缎,眼眸中酿转春意,波光潋滟是一杯满斟将溢的琥珀酒。她刚淋过雨,肌肤沁凉,像在玉石上呵一口气时凝结的潮湿雾气,他则暖如通红的炭火,熨得冰霜都要融成沥沥溪水。
屋外风狂雨骤,室内和风细雨。她瘦削清丽的锁骨,匀称圆滑的笋乳,凹凸有致的腰肢,黑丝绒般幽深的秘处,像一首诗词的上下阙,亟待他唇舌唱诵指尖参读,以此检点旧时错失的岁月。她是如何从他怀里一个粉嫩嫩的年糕团子,像杨柳枝条在风中飘摇,不断生长,再度回归时,手脚纤长,掐腰丰臀,在军中身着戎装,依旧美得嚣张不让。
只是现在在情事中,她的眼睛也不暖,淡漠得就像随时都能抽身而去。陆家除了她没有谁有这样一双吊梢眼,眼角如琉璃瓦檐飞挑,望人时严厉与媚意皆具。
眼睛清寒,内里滚烫,两重天,绝胜他做过的每一场情梦。
第一回和她,以为她害羞,没睁眼看,多多少少有些虚幻。而这次,他几乎是尽情地尝试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力道,看她时而抓捏身下被褥,时而用双腿夹紧他的腰,时而小腹抽搐乳房晃摇。
随着一次次来回冲击,顶上纱帐縠纹如波,他的脸在她眼前有节奏地上上下下,微皱着眉在像在琢磨些什么,她用手勾画他长眉的眉尾,声音又轻又远,“陆柘,有点不太像真的,上一次像在梦里,这一次也摸不到实感。我害怕是不是其实我迷路在山里又渴又饿又冷,你是精怪为了消耗我濒死前最后一丝神志,所编织的一个幻象。”
闻言他力气加重了几分,狠狠往里钉,胯骨压在她臀部,杂乱乌黑的毛发与雪白相接,借此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云宴发出模糊的吟哦,细颈上的筋显了痕迹。
“不是,阿宴,碰碰我,不是假的,我是热的……只热你一个人。”他动作好似头卸了枷锁的凶兽,恨不得效仿发情的雄兽在她后颈咬出见血见骨的一口,等到真正说话时,语气却温柔。
拉过她的手,让她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探索,此时因为使力而弯拱的脊骨,凸起来如同一串珍珠,手指在上面走一条陡峭的路。他知道她是喜欢的,小时爱趴在他背上打滚,坐在他肩膀。有时回首,能捉到她凝滞而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难以言喻的勾人。
当时就想,要是她敢来摸,他肯定是不做声地受了。
“这里,怎么回事,骨头怎么是歪的?”她摸到他尾椎的最后一节,蓦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云宴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尾骨做了对比,才无比肯定他的出了问题。
“在漠北那时骑马,本来好端端的哪知道马突然发狂,从上面摔了下来,差点就没命。”陆柘笑,声音哑,“万一哪天尸首面目无法辨认,你就摸这里——不会错。”
“狗屁!那我得扒多少死人的裤子,净说这些不吉利的浑话。”本来躺着,她推着他肩膀坐了起来,紧密相连的下体也缓缓脱开。她转过身去,像是置气。
在这个关头,把他晾在一边不管简直要他命。反正她摆架子,他愿意低声下气像抬轿一样把她抬起来哄。心里的话比噼里啪啦的雨点还密集,奈何他嘴笨,一时还拎不出一句,干巴巴地只好说,“别生气,你不想验尸体也没关系,我不看重那些。”
她叹息,不知道是该叹他说了比不说还糟,还是叹前路茫茫难以预料。她撩开鸦黑长发,展露出后背上藤蔓状交错繁复的刺青,“虽说留下这东西的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个凭证,靠这个来认我吧。”
“拿你的刀来,我看看它长到哪个地方了。”她吩咐。
于是他永远记得这一幕。
尽管撩了头发,但是还有一缕乌黑垂至臀间,引向那道狭深股缝,这易断的蛛丝悬吊着他沉甸甸的心。
刀锋偏冷,她屏住呼吸微微侧转头,对着他手中的宝刀自顾,两扇肩骨蝴蝶般翕张,盘布其上的刺青诡谲,幽绿。所纹的图案既不是神也不是魔,更不是任何一种可以认出的飞禽走兽。似乎是某种古奥的符咒,犹如长在皮肉下的荆棘,已经钻入她的脏器牢牢扎根,汲取她的血液与她共存。又像是有乌青色的羽根随时会破背而出,最终蔓延成一身羽衣。
“听说千年前那场日月无光的神乱,就是因为后神的情人颛顼被皇神所杀,她怀抱情人的尸身,灭绝世上所有的光,以示哀恸。以前我是真的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神,从创世之初冷眼活了千万年,怎么还会因为区区一个人,做出那么不计后果的事。”
曾经陆云宴见过一位名为“仄影”的舞姬,梳交心髻,裙袖广尺,含颦怨慕,舞且吟。
岁年永悲,羽翼殆归。哀哉罹殃苦,令我不得飞。
翾族之间传唱最广的十八字歌,一个美貌定格在盛年、不老不死无病无痛的族群,为何独爱这曲悲凉的歌谣。
“现在我好像懂了。”她转头看他,格外认真,“希望不算太迟。”
“你信翾族的双神?”
“传说而已,听听也未尝不可,况且我信的是这份执念。你不见了,我就带着你的刀,去亡魂的黄泉路上找你。如果我先你而去,记得渡引我归家。”
说到生死她神情也坦然,他却陡地慌神,怕荒诞的想法成真,弃了刀,不由分说地揽住她,按倒,直接从背后长驱直入,彼此的性器重新楔合时才能缓解这莫名的不安。
纱帐重新震颤,木床吱吱呀呀叫,都要不堪重负,他肌骨壮实,趴在她背上面沉得很,动静还大。她虽不算身娇肉贵,也还忍不住抱怨起来,“陆柘呀你轻点,拿木杵舂米都没你捣得那么用力……弄伤我了以后你就别想近我身。”
“……”陆柘本是专心埋头苦干,听了她的威胁唯有换个姿势,他在下,捧她在上。她啪啪两声打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得了主动权,半晌才懒懒挪动屁股套弄几下,只顾着自己舒服,可恶得不行。
“阿宴……”
“什么啊?”
“我命在你这里。”他把脸贴在她后背,大手不安分,穿过她腋下去包裹那对乳房,粗糙的大拇指圈压着殷红的乳首。
“说的是哪条命,你兄弟的命还是你的命?”她笑眯眯地问。
“都在。”
雨势已经变小,天空稍霁,雷声还不停歇,听闻一道道水注从瓦檐上流淌的声响。陆柘穿好衣袍,云宴松散散披着衣,低头给他束腰带,才听陆柘慢吞吞道,“太后凤体欠安,传诏我带兵赶回都城繁渊一趟。你是跟我回去,还是……”
她出声打断,“我留在这边,都城那边该杀该留你自己定夺,守好陇头,免除后顾之忧。”
“也好。”他颔首,“等事情都平定下来,一起回侯府过年。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断不能轻敌,安守即可,不要贸然出击。还有不许拈花惹草不许饮酒过度,有空闲的话,记得写信多写一些。”
“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啰……噢,体贴……”她嘟囔,很不满。
陆柘脸一板,义正言辞,“因为我既武断又蛮不讲理,一根筋,事事爱插手,以前是纵容着你,现在名正言顺当然要管回来。”
“人上了岁数话都那么多吗……?”她嘴上牢骚不断,手上动作也没停,踮脚整好他的幞头,将皂帛前两角绕到脑后缚结下垂,然后顺带滑下去捏捏他的屁股。
“嫌我年纪大了?”他一把逮住她的手,阻止她放肆的举动
“没有,你风华正茂,龙精虎壮,勇猛无双,谁敢说你老!”
幼稚!她自己听了都感觉要肉落千斤,傻子才信。陆云宴默默念叨,但没说出来。
“油嘴滑舌,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嘴上这么较劲,她知道他心里可欢实了。因为陆柘立马放行,由得她的手畅通无阻地亵玩。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像头猛虎饱食后暗自蓄力,眼睛泛绿光,“哎,又想了……”
“好了,摸够了。你早点启程,身为大将军,别耽于情呀爱呀什么的。”
“你倒教训起我来。”陆柘直起身,欲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但总觉不合适,匆匆抱了一下,走出门后都不敢回头。
怕她那双眼像暗藏银钩,无端诱人心魂,再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