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晚,火玛瑙暂且去了隐里客居安歇,孚央也离开了云泥居,屋内,檀棂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簪、拆下发髻,梳理长发时,左手上的五指手链不慎勾上一缕头发,檀棂解了半天没能解开,正想一把剪了那缕头发一了百了,樱椥伸手帮忙,没一会儿工夫便替檀棂解决了这小麻烦。
「细致活你比我在行多了。」檀棂道。
樱椥从她手中取走木梳,接替她继续梳理她的一头青丝,他对着镜中的檀棂,说道:「真要见他?」
「必须得见。」
「我陪你。」
「不,我自己去。」
「你不想我在场?你和他之间有我不能知道的事?」樱椥语气渐渐不悦。
檀棂转过身,樱椥的小脾气令她莞尔,道:「你不是在吃醋吧?喔,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婆娑岛我和其他孩子偷偷溜出去玩的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闹别扭。」
「我的确吃醋,不行吗?」樱椥毫不避讳,率直承认,双生麒麟间没什麽不好意思说的话。
「不用吃醋,不论是以前或现在,帝江再重要也比不上你,你忘了我们可是相生相依的双生麒麟呀!」
「我要的不单单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要你心里只有我的位置。」
樱椥偏执的占有慾像个孩子的无理要求,檀棂温柔地抚上樱椥的脸颊,微笑道:「心要装的东西太多了,谁都做不到心里只装一样东西。」
「我能做到,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樱椥眼神明亮、坚如磐石。
「但我做不到。」檀棂笑得苦涩,「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我心里留下印记,死亡本该抹消掉这一切,偏偏天道让我带着它们重归於世,我相信那些曾经都是有意义的,它们不会消失、而我也不希望它们消失。」
「如此说来,我心里装着其他人你也不在乎了?」樱椥落寞说道。
「我在不在乎无关紧要,很多时候连心里装着什麽自己都控制不住。」
「知道了。」
樱椥头也不回走出屋子,郁闷全写在脸上,樱椥年幼时便被封了灵智,恢复灵智後又独自在崑仑山待了五千年,尽管他天资聪颖,在多年不明就里的感情生活中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他喜欢檀棂,就想要对方同样将自己视作独一无二,至於檀棂,她比不上樱椥的才智,可她的情商向来受人赞赏,加上这些年亲身体会诸多生离死别,在情感上她要比樱椥、甚至比大多数的人都通透得多。
她承认樱椥在她心中占据着最重要的一角,但那颗心也有着枒杈、瑾瑜等亲族的位置,还有商羽、孚央、河豚精、火玛瑙以及一众友人也都在她心中活跃着,就连如今与她对立的帝江也无法从她心上抹去。
心如海,可纳百川,同时亦如米粟,排斥着一切它厌恶之物,人心皆有不同,而世间矛盾往往由此而生。
翌日,樱椥心情依然不佳,火玛瑙与他切磋,樱椥雷箭连发,几道白雷逼得火玛瑙无暇反击、只得拼命闪躲,火玛瑙修为高於樱椥,可樱椥凭藉过人的情势判断与无人媲及的速度不让火玛瑙有半点可趁之机。
火玛瑙是个好战份子,许久未曾遇上一名能将他压制至这般境地的对手,他的兴致渐趋高昂,找到空隙便是一招火飞剑刺向樱椥,樱椥只顾攻击、一时抵御不了,遭火飞剑击中胸口、自高空坠落地面,生生砸出了一个坑。
他俩日日闹出大动静、搅得真龙族人不得安宁,孚央连着几日收到长老们的投诉,决定在云泥居周围设下结界,不论里头翻天覆地,外头也是风平浪静,总算还给隐里一片安详。
檀棂在云泥居院中隔岸观火、遥望这场凤凰与麒麟的神兽之争,她掏出汝鱼转交的那颗板栗,独自陷入沉思……。
「再过十日便是朔日,帝江……会对我说什麽呢?」
握着小小的板栗,檀棂不禁回忆起与帝江初见的场景,当时无知的她还以为那只粉色猪仔只是寻常妖兽、盘算着要将其烤来大快朵颐,殊不知那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族。
五千年前,瑞兽麒麟与凶兽混沌大婚的消息传遍三界、引起轩然大波,亦出现不少质疑声浪,三界多有门当户对之说,自古正邪不两立,大夥儿不看好这段婚姻也是自然,然而檀棂很清楚她与帝江走到今日的分道扬镳同出身毫无干系,原因纯粹是追求之物不同罢了。
檀棂从不自认良善,亦不认为帝江便是恶人,他是疯狂狠毒,可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想生存又岂是容易的?那些活下来的人谁又不是满手血腥、踩着其他生灵的屍骸艰难前行?
檀棂细想过往,起先觉得帝江的好坏难以定义,後来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麽资格定义他人呢?
人们总爱用自身的标准去评断他人,其实,早在他们做出评价那刻便已否决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