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不到一个月，游宇路很快意识到立湛是野地里直挺的劲草，耐得住曝晒或暴雨，不要说土壤，就算是水泥砖墙还是柏油路，立湛都能适应下来并向阳而生。立湛说过游宇路是温室的花草，立湛彷佛在告诉游宇路他们注定生存在不同的环境里，但是立湛没料到的是游宇路可以为了他踏出被保护的安逸环境。
当游宇路提出这个决定以後，立湛说自己是自由惯了，浪成性了，肯定无法安定下来，他不可能也不愿意舍弃外界的大风大浪。游宇路不相信他的话，反而认为那只是立湛的自暴自弃，立湛的防御心太重，以至於不愿意相信真的有人可以毫无保留地对他好。
如果所有人都爱不到立湛，如果所有人都半途而废，那游宇路就要成为唯一爱得到立湛的人，他想攻破他的心房并且住进立湛那颗和凡人都保留距离的心。
交往以後，游宇路每个月固定和立湛见两次面，他会坐火车到隔壁县市去见立湛，来回车程两小时。
第一次约会前，游宇路整晚都在挑衣服，本想穿白素T配黑裤，乾乾净净，还可以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但他照了镜子又觉得自己朴素得很像白开水，想着立湛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太无趣的打扮，站回衣柜前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透过立湛每次发来的照片研究他的穿搭风格。
立湛是重度黑色控，喜欢比较摇滚嘻哈的衣着，他想让自己更贴近立湛，最後从衣柜里东拼西凑勉强凑齐整身黑，游宇路站在全身镜前，好好审视这个陌生的自己。身上这件衣服他其实很久没穿了，黑上衣的边角都起了毛球，胸前还有井字折痕，最怪的是衣服上印了一只布丁狗，因为衣服放太久，布丁狗龟裂得严重，看起来已经是布丁狗片了。还有他的裤子是运动裤，那种侧边有两条萤光色的透气网格裤，他盘算着不如就走运动风，为了让运动风格完整，还从衣柜底层挖出棒球帽。全身黑是做到了，但这穿搭简直糟透了，可以用丑到爆来形容，游宇路看着镜子里人一脸稚气却想装帅，对这个拙样感到别扭，最後又换回原本的白开水套装赴约。
游宇路站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立湛的到来，他的手机没有行动网路，又不敢打电话给立湛，只好发条简讯告诉对方自己到了。今天是他和立湛的第一次约会，每个第一次都是最特别的，游宇路的心情很忐忑，不停想着立湛会打扮得怎麽样、立湛的声音听起来如何、立湛的手心是什麽温度。
游宇路的眼神一直守在票站闸门，游宇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黑衣男子就是立湛。
立湛带着墨镜，颈间一条卯丁颈链性感地缠在喉结下，上衣是大尺寸，肩线落在上手臂的一半，部分处印有黑白格纹，衣摆刷破，裤子是侧边有好多个大口袋的工装裤，一条条垂坠的银锁链从口袋处绕U字型，立湛走起路来都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裤长九分，露出一小截脚踝，他踩着黑色帆布鞋大步流星走来。游宇路低头看自己，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立湛走到他面前，之後右转在附近徘徊，没找着人，低头准备发送简讯，游宇路赶忙上前和立湛搭话。
「是立湛吗？」他奶着声音问。
「啊。」立湛把墨镜往鼻梁下一滑，吊着眼看着游宇路。游宇路发现立湛眼皮间还画着眼线，那条黑色曲线好像一只优雅的鲸鱼潜在水中摆尾，那只鲸鱼承受着海底的压力，往深海处游，立湛就是深海，深不可测又美得令人折服。
「小雨！」立湛低沉的声音稍稍提高，他用握着手机的手把游宇路揽进来，给他一个拥抱。游宇路被立湛突然的亲密举动吓到，他的手就抓在裤子口袋上没来得及回以拥抱。
游宇路有股酥麻感，他再次感觉自己和立湛的相遇真是整个宇宙里最美丽的必然了。
立湛带来了许多第一次，像是带他去电动玩具店打机台，游宇路初次进到这种场所，他看到电动门外张贴一张十八岁以下禁止进入的标语，急忙拉住立湛。
「立湛！我们能进去吗？」他睁着浑圆大眼，就怕犯法会被抓去警察局。
「安啦！」立湛的手插在口袋里，走着三七步迈过电动门，他轻抬下巴朝柜台的小姐打招呼。
「一样包三小时，再顺道给我一盒。」闻言，柜台小姐从抽屉取出一盒代币，她看向跟在後方的游宇路，起唇：「证件。」
「我朋友。」立湛的手肘靠在花岗岩台面上，把代币扫到手中，一手搭在游宇路肩上，把他领到後方，接着把手探进游宇路裤子口袋里。
「干、干嘛？」游宇路反射性地把腰往一旁扭，立湛把手抽出来，游宇路摸了口袋里头全是代币。
「给你玩游戏啊。」立湛放大声音，讲完这六个字之後笑了。游宇路环顾四周，周围一直传来拉霸机的电子声，除了有拉霸机外还有飞镖机、撞球台，最酷的是还有一些只会出现在汤姆熊的音乐节奏机、赛车游戏等等。立湛知道游宇路没见过世面，没有带他去平常他去的电玩所，特意选了一间还有小朋友玩的游戏机。
游宇路想压过周围的声音，垫脚在立湛耳边说：「好多啊！」
立湛一愣。这家伙真是……天真无邪，带对地方了。
「走，哥陪你玩。」立湛率先走到赛车游戏，从游宇路那里要代币，替他把代币投进去，机器响起提示音。
「你先玩。」游宇路把立湛按到座位上，立湛没有拒绝，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靠在投币孔上方的感应区，转着方向盘挑选车种和路线关卡，选了最难等级。
游戏很快开始了，立湛顺畅地在游戏里甩尾又紧急回转，游宇路盯着不停变化的画面，连连称赞立湛的车技。
「你怎麽都知道何时要转弯？」游宇路看立湛的双眼里满是敬佩。
「你真的很外行耶。」立湛指了右上角的地图。
「眼睛忙着看路，哪有空看旁边的地图！」
「你玩不？」
「不，再看你玩一场。」
立湛方才的游戏成绩被登入进卡片中，解锁了新关卡，他又挑选一个最高纪录只有四颗星的游戏，打算把游戏难度调到五颗星。立湛一连玩了十几场，执意地要把这个纪录破了，飙车时，他用余光注意到旁边的游宇路东张西望。
「小雨真的不玩？」立湛以为游宇路站得无聊了，但游宇路只是犯好奇心。
「嗯，我就想看你玩。」
「好，那哥带你去看别的更有趣的。」立湛起身，在手机上按了几个号码，和电话里的人寒暄几句後就把游宇路带进包厢里，包厢内灯光昏暗，中央有一桌麻将，立湛挑了靠内的座位，并拉了一张塑胶椅给游宇路。
过没多久包厢进来了三个男子，游宇路从他们的外表判断他们应该是之前和立湛一起去KTV的那夥人，他们一进来就先用脏话问候立湛，伸出拳头在立湛肩窝顶了一下，其中一个染着金发的男子注意到一旁的游宇路。
「呦！你今天还兼职当褓姆喔？」他挑眉问立湛。
「靠北喔，我朋友啦。」立湛护着游宇路。游宇路朝金发男子点头。
另外两个人也很有记忆点，其中一个理平头，另一个发型很一般，在搓牌时游宇路发现他的手指少了一只，为了方便记忆，游宇路用「黄毛、平头、手指」来记忆他们。
黄毛的嘴边都叼着一支烟，烟灰都断在裤子上，黄毛都会抖脚把烟灰抖到脚边的地毯，看着黄毛在抽烟，其他人也说要吸几口，整个包厢都在吞云吐雾，空气中满是尼古丁，游宇路十分厌恶烟味，吸二手烟吸到头昏脑胀，但他就陪立湛在包厢里待了两小时没吭过一声，直到黄毛手里的烟盒空空如也，众人才停止抽烟。手指没一会又犯烟瘾，为了止心痒，从口袋掏出一包槟榔，一人递一颗，连游宇路也被塞了一颗，他们纷纷把槟榔送进口内咀嚼，不约而同停下手边的活，问游宇路怎麽不吃。
「啊……我……」游宇路不敢吃，怯懦的说：「我……敏感性牙齿。」
所有人哄堂大笑，立湛把他手里那颗槟榔夺过来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别闹。」
游宇路听着立湛因咀嚼而口齿不清的劝阻，又接着问：「要帮你们拿杯子吗？」
一直沉默寡言的平头终於出声：「三个，感谢。」
游宇路跑出包厢，在他向柜台小姐要塑胶杯以前，先到外头吸了三大口新鲜空气。
立湛的生活一直都是这麽缺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