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闹脾气，他还是无处可去。回到生死超渡事务所，他却找不到优伶的踪迹，只看到娟娟慢慢从萤幕探出头，「那个……老板，我把手上案子完成才追剧的。」
「优伶小姐呢？」
「在楼上休息。」娟娟缩了缩肩膀，「让她到那间你说绝对不能进去的房间是小真的意思喔！我有阻止过，他说他会负责，自己却又去处理任务了——」
「我知道了。」他还没准备好去见优伶小姐，面对她的不信任，他会感到难过。如果连他都情绪失控，这个夹缝就不能维持了。「先跟我说你调查的结果吧。」
「欸？」娟娟愣了一下，立刻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小笔记本，翻开贴了便条纸的那一页，瞄了一眼管理者的脸色，说道：「其实我常常偷听到一半就被发现，所以内容会有点断断续续。」
「不用特别解释，说了我就明白你的任务完成度是多少了。」
「首先是中高级别的驱魔道士聚会，他们提到夹缝中灵魂数量太多会影响世界平衡。而且超渡灵魂这种事除魔人就能做，没必要有管理者的存在。」娟娟斟酌用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知道他违反规则，但神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些人类凭什麽碎嘴？「他们只是自己觉得我们人数太多会影响到他们生意，哪里在乎平衡不平衡。」
「听说前任管理者只有一个人，就能做我们所有人的事情吔。」
「她是工作狂就算了还有强迫症，不眠不休的工作，就算是管理者也是会累的。」他看向娟娟，「还是其实你们很希望我裁员？」
「没有，没有的事！」娟娟连忙摇手，低头看向自己的纪录，「卿家的当家说，原来夹缝管理者是那个人，那麽之後就能……」她望向自己老板，僵硬的笑笑。
「说下去。」
「後来一个符咒就飞过来在我身上燃烧了吔！我差点就被那个老爷爷超渡了，幸好小真即时赶来。」想起来娟娟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们好像知道老板你是谁了。」
管理者耸耸肩，「知道我是谁又能怎麽样呢？那都是生前的事了。」
「老板，你当过人呀？」
管理者看向娟娟，眼神冰冷，「为什麽我觉得你这话不怀好意？」
「不是……我以为夹缝一直以来的管理者都是你，可是就打听的结果看来，很多人都在缅怀前任管理者的美好时光吔。」
「她只是人太好，耳根子也太软……」管理者瞟了娟娟一眼，「你继续追剧吧，今天的完成度差强人意，虽然最重要的部份没听到，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我也是很努力的——」娟娟留神一看，老板已经消失了。
※※※
这个房间几乎完美复制了她的房间。洁白的墙，浅橡色的木质地板，床舖是泰奶色与米白色的组合，枕套被单都是全素，没有多余图样。床边的中心镂空的小桌子里头放了几本书，上头有白色芬香喷雾机和一个木质色的闹钟，地上麻色编织地毯的图样也是跟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更别说床上悬挂的那幅画，那是她高中美术课的作品——老师要求在全白的背景上，用墨迹点缀出所谓自我的形状。她那时只是想交差，拿着沾了墨水的毛笔在上头乱甩，却意外的有抽象的美感。这种东西，要怎麽做到全然相同？
坐在窗边棕色懒骨头上，孟优伶看着窗台上三只小时候粉丝送的泰迪熊，又看向她的书桌兼化妆桌，一尘不染的洁白，保养品和化妆品在上头架上的白色收纳盒里排排站好，连品牌都一样……不过，倒也不是百分之百复制，至少桌上叠得高高的函授书籍在这里完全看不到。
她还没参观更衣间，她不敢，这种还原程度让她觉得毛骨悚然。难不成，这个管理者是什麽变态跟踪狂？她在这个生死夹缝甚至投诉无门吔！
「你觉得很可怕吗？」管理者站在一旁，突然出声。
优伶感觉自己心脏差点跳出来，手撑着地板，望向看不出心思的管理者，「你这样突然出现，是还满可怕的。」她伸长双腿坐直，道：「你……早就知道我会过来吧？」这间房间，就像很久以前就为她准备好的，归真似乎知道内情，却不愿多说。
管理者在优伶身边盘腿坐下，指着斜前方的桌子，「你在那里念书时，我都在这里看着。」她很专心，有时看着电脑萤幕里的老师上课，有时埋头在书堆中，用不同颜色的萤光笔作记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就在身边，是说，那时的优伶小姐也看不到他。
是变态跟踪狂啊！但望着浅浅笑着，彷佛自带阳光的管理者，所有恐惧立刻一扫而空。「为什麽那麽希望我留下来？我明明没什麽特别的。」
看向优伶，管理者低下头，咕哝道：「我只是……需要一个秘书罢了。你……很称职。」
她差一点就可以升级成实习律师了，如果没有出车祸的话。「归真说，你一直都很可靠，所以就算没有我也没关系的。」
「别说那种话。」他的表情突然染上几分哀戚。
优伶愣了一下，而後垂下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我不过跟你相处一天，什麽都不了解就否定你的能力，真的很过份。」她顿了顿，「对不起。」
管理者转头看向优伶，连愧疚也美得令人屏息……真是罪恶呀。
「我相信你不让我去找老板肯定有你的道理，但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优伶转过头，对上管理者发愣的双眼，「无论无何我都想问清楚，所以，请你带我去找他。」她抿了抿唇，眼神真挚，「作为交换，不管你要求我什麽我都会答应的，就算是让我当你的秘书。」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呀？他当然知道优伶小姐想问司徒杉什麽，一切他早就看在眼里。但是……这哀求的眼神要他怎麽拒绝嘛？握紧拳，管理者背过身子，「我知道了啦，麻烦！」
终於！优伶松了一口气，呼吸变得顺畅多了。望向管理者，她偏头，「要我叫你老板吗？」
「不用！」管理者向後仰，将头枕在优伶的腿上，望着她，道：「我想到该要求什麽了。」
「说吧。」
管理者握起优伶的手搁在自己前额的发上，然後阖上双眼，「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吗？」顺着他的发流轻抚，优伶的语调比往常柔和。
「能叫我的名字吗？」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卿城。」他轻声道。
「倾国倾城的倾城？」
「你要这麽说我也是不反对啦，反正我早就想舍弃那个莫名奇妙的姓氏了。」
优伶噗哧一笑。
「尊重一点。」他睁开眼，「还有，别让其他人知道。」
「我知道了。」她柔声道，「卿——城——」软软的拉长语调，甜得彷佛掺了蜜一般。
再度阖起眼，卿城觉得心里暖呼呼的，照理说，人死之後，就再也感受不到温度了。但优伶小姐在身边，他枕在她的腿上，她的手在他的额上，既温暖又安心，让人想要就这麽沉沉睡去。
好想就这样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