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玉珩来到巿坊时,到处一片混乱,有舖兵正在清理现场,一个卖汤饼的摊档临时徵用的救伤站,受伤的民众,或坐或卧等待着救援,他向伤者问明了情况,连忙朝西城门的方向策去。
可是,来到西城门,人潮早已散去,他到城门又问了在场的守卫一番,当时守卫远远看见薛千柔上了一辆马车,但是看不清马车上的是何人。
温玉珩循着这线索在街上策马,跑了几个坊,逢马车都被他截停查看,惊扰了不少途人。
但是,什麽也没有找到,他便回红叶巷想碰个运气,却仍未见千柔回来,焦躁不安的他在大厅来回踱步,对着青雅青琴厉色骂道:「怎麽你俩今天不跟着她出门?」
青雅青琴从没有见过二少爷发如此大的脾气,连忙下跪,青雅颤着声道:「夫人这几天心情不佳,她说只想和赤媚出去走走,不让我们跟去。」
「心情不佳?」
温玉珩听着青雅述说这些天发生的事,魏宁馨与母亲找过她,後来又在桃园遇到那些女眷,然後连她母亲的簪子不见了,她返回桃园也找不到。
而且,坊间的流言日盛。
温玉珩听到眉头紧锁,面色越发难看。
青琴接口道:「还有,今天李厨娘又问我,夫人是不是曾被山贼绑了上贼窝,困了好些天,说夫人⋯⋯说夫人,呀,真的不堪入耳。」
温玉珩猛然踏前一步,低头看着青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都说什麽?」
青琴从未见过二少爷这样阴沉的表情,望了一眼,忙低下头说:「说夫人在山上几天,什麽都不剩了⋯⋯不乾不净的,温将军定是猪油蒙上了眼,才会栽进去。」
青琴说完了好一会儿,她偷瞄了二少爷几眼,就见他仵在原地发楞,面色阴沉可怖,她和青琴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覻,只好继续低首跪着,等待指示。
温玉珩是在回想那个环节出了批漏,那次行动,只有他的十多名亲兵知道此事,当时也下了军令,发生的事不能对外说,而且怎会刚巧有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实在想不到是谁说出去的,至於千柔的其他事都不是什麽秘闻,只要去南海城稍打探一下就会知道,只是,是谁要发放这些流言攻击一名弱女子⋯⋯莫不是针对他?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守门的家丁冲进来大叫。
温玉珩马上跑了出去,看见薛千柔缓缓的跨过门槛,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拥着她。
门口的两名仆役,及尾随而来的青雅青琴,均静悄悄的退下。
温玉珩见怀中人儿沉默不语,逐拉开两人的距离,全身上下的打量着她,但见她神情恍惚,双目浮肿。
他也焦躁起来,执起她的双手问:「怎麽了?有没有受伤?你上了谁的马车?谁送你回来的?刚才去了哪里?」
薛千柔望着他轻轻的摇头道:「没事,刚才是张杰送我回来。」
「张杰?」温玉珩用姆指轻抚她的眼窝:「吓着了吗?」
她牵强一笑:「还好。」接着神色忧虑的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救那些人,还有我实在不忍这麽多蛇被捕杀,我⋯⋯是不是闯了大祸?」
「别担心,有我。」
薛千柔望着他如大男孩的笑容,又想到了萧大哥如微风般的笑容,心烦得紧,锁紧了眉头。
「我们进去吧。」
「你怎麽今天可以出来了,伤好了吗?」
「好了,有想我吗?」
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嘴,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薛千柔梳洗过後,两人共进晚膳,她整晚都心不在焉,温玉珩心想,她今天确实是受了不少惊吓,看到她这样子,他也心痛。
晚膳过後,两人到茶室品茗,袅袅轻烟从壼盖飘出,薛千柔沏了茶,温玉珩呷了一口,「好了些没?不如,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吧。」
她正想他添茶的手一抖,几滴滚烫的热茶从茶壶中溅出来,滴到她的手背,她呀一声放下茶壶。
温玉珩叫人拿来了烫火膏,轻轻的替她涂着,没好气的望着她:「我只说陪你,没有其他意思,要这麽大反应吗?」
薛千柔红着脸低下头:「我哪有?」
「唉,算了,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摺叠整齐的宣纸,在她眼前扬了扬,煞有其事的笑道:「不过,现在当作压惊用吧。」
薛千柔还是被他煞有其事的模样逗笑了,接过纸张打开来看,嘴角的笑容凝住,眼珠子上下滚动,不置信来回再看一遍、两遍、三遍,是⋯⋯是释奴文书,她终於得偿所愿了,她终於回复自由身了。而让她惊讶的是,这文书的日期是金龙王朝十四年,是五年前啊,五年前他已经替她赎了身。
薛千柔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双目载着浓浓的宠溺:「唉,我现在连唯一把柄也交还给你,以後你可别欺负我啊。」
薛千柔扑到他的怀里,泪盈於眶:「谢谢。」
她会被这男人的宠爱淹死。
深宵,清冷的银光透过纤薄的轻纱,洒在睡在她身边的男人脸孔上,即使睡着了他仍然紧握着她的手,他说陪她,就真的很君子的陪她已而,薛千柔静静的审视着这刚毅的五官,心中一阵惆怅。
不禁又想起今天在马车上的事,那一刻她真的激荡万分。
「小柔,你有没有受伤?」
薛千柔不能置信的望着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以前那清风朗月的气息已不复见,发上多了几缕银丝,眼中尽是沧海桑田,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关怀备至的眼神,以前,在她受伤的日子,他一直都是用这熟悉的眼神望着她。
「萧⋯⋯大⋯⋯哥?」她想叫他一声,却发现喉头发不出声,只怕这是幻象、是梦境,只要稍微大声一点,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小柔,你没事吧?」
「真的⋯⋯」她的声音已哽咽,她用力的吞一下口水道:「⋯⋯是你?」
萧楠勾出一个带着苍桑的微笑:「是我啊。」
「萧大哥。」她用力的扑到他的怀中,听到他噗通噗通的心跳,他真的是萧大哥,他没有死。
她用手背拭去满面的泪水,抬头问道:「你怎会⋯⋯」她有太多事情想问,却一时间不知该问那个。
萧楠的面一下子沉了下来:「我听见笛声,便寻过来了。」
薛千柔知道萧楠是担心她,要不是他及时赶来,她真的不能想像後果。
张杰道:「我们还要入宫,现在先送你回去吧,有什麽事,你明天来颂兴坊再问吧。」
「颂兴坊?」薛千柔望着萧楠一脸问号。
「到了,明天说吧,你午时过来。」张杰显现很着急,打开帘子就叫她下马车。
薛千柔不舍的望了一眼萧楠,只见他朝她点头笑道:「明天再说。」
这两年多萧大哥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怎麽一下子像老了十年似的?他才三十,发上竟有银丝,还有整个人的感觉都比以前阴郁,她的心好痛,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旁边的男子马上有了动静,长年处於战场的人,即使睡觉仍然是很警觉的,他侧头看见她在流泪,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默默的将她搂入怀中,手轻拍着她的背,如哄婴儿入睡一样的轻柔,这体贴的举动,让她更加难受。
黑暗里,薛千柔强忍着泪,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而哭,在这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个会因她而受伤,她谁的心也不想伤,她应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