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3.0天_我炙手可熱的親愛祭品

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3.0天_我炙手可熱的親愛祭品

祂俯身,不带恶意,纯粹是好玩地轻轻咬住少年跳动的血管,那样脆弱的生机像是一口就可以拆吃入腹。苍白指尖肆无忌惮滑过沉睡脸庞,那些不加掩饰的锋利并未随昏迷而淡化,刀削的线条刻在紧蹙眉间,怎麽也抚不平。若换了这个老是皱着眉的孩子皮囊,比起自己原先稚嫩无邪的面容,说不定反而显老。

少年满身血味勾诱得公寓里众鬼蠢蠢欲动,祂抬指在门边画出禁戒,一缕红烟卷过门槛,立时止住阴气蔓延张狂。窗外夜雨开始泼洒。满天的无主孤魂鬼声嚎啕,祂一手拢着少年的头,抬眼望向窗口,映入那逐渐攀附侵蚀的重重黑影,眸间在原先的清柔自持之下,慢慢浮出一痕深遂。

「祭品太受欢迎,很头痛呢。」

不祥玄光倾灭众生,竟还比夜色更深几分,祂伸出五指,隔空重重抓握,无视越加凄厉的嚎哭,慢慢阖上了手心,有什麽在指间碎散成齑粉,不复存在。

深黑到几乎不见眼白的瞳仁无波无澜。

少年颤动了下,祂随手掩住双目不让睁眼,漫不经心哄着人睡得更沉,深瞳又慢慢回复如常。祂除得了一时的孤魂,但这薄命的命格注定招惹邪祟,更别说那平安符纸随意又廉价,倒有些担心还来不及亲自下手,人就先去阎殿那儿报到了;若要下手,前阵子公寓闹得太张扬,现今一个大活人的阳寿又莫名其妙消尽,只会惹了阎殿注意。

最好是这人自己不想要活了,祂就可以在他最绝望的时刻,趁虚而入替换掉少年的魂魄。

「怎麽样,你给我躯体,我给你织一个永恒不醒的美梦。」呢喃着将耳语吻入人类温热的耳廓,祂宁静地笑了开。

「你自己去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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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路上垃圾零落,路灯无精打采地闪烁,均阳踩过满地菸蒂与槟榔汁,背着一身夜色步履匆匆,强烈的被窥视感兜头罩下,像一把浓稠的漆刷涂抹背後,黏腻得他频频回首,却什麽也没有看见。

是阴魂?仇人?还有谁想要他死?

他的母亲曾经抚着他的脸,混浊疯狂的眼神直勾勾盯视,像是要从他脸上窥见与父亲一样的轮廓,梦呓般喃喃:「我多希望你没有被生下,你本来就不该被生下。」作奸犯科的人诞下的子嗣有多少机率会遗传那些疯狂到毫无理性的反社会基因?从他每一次斗殴後众人看他的眼神,大概是复刻了那些最糟糕的因子吧。那些刻在血液里的暴力倾向,即使他逃得了遗传,也逃不过耳濡目染与众人的『期许』。

期许他一样残忍无情,一样颠沛流离,一样承着世所不容的阴阳眼,少有人能相信他的生命已经与阴界者纠缠不清。

他再一次回头,原就苟延残喘的路灯趴哒一声灭了。

跟踪的黑影缓缓现形,一男一女两眼无神拖着脚步蹒跚而来,他过了好几秒才辨识出,这次竟是见过的阴魂。两人的死法听说是面容尽毁的那种,十四岁的他在停屍间里冷得哆嗦的空调下拒绝看脸,工作人员只拉起白布的下半端,他认出母亲的浅青底碎花洋装,剪裁有别致的胸线腰线,父亲则是黑上衣黑长裤,外罩一件破烂到露了棉絮的深蓝色大衣。

原来是这样的啊,死得血肉模糊,无人闻问。

均阳踉跄一步,强忍呕吐的冲动,那两人缓缓平举双手,血滴淌落腐烂的指尖。他想逃,脚步却沉重得拖沓,像那天他救回阿若回到公寓长廊前时一样,再怎麽想跑都力不从心,绝望如斯。

路灯喀地一声,突兀地亮了。昏黄光线从背後而来,从均阳脚下延伸出长长的影子。

雾气弥漫,有人影从路的尽头俐落走来,衬衫衣角随风飘扬,来到他无知无觉的父母背後。

「不要露出这麽绝望的表情嘛。」

祂站在灯光边缘,只再一步便要隐入影中,清秀的脸庞半明半暗,一半天使,一半修罗,眼角还带着那样无辜的笑。均阳蓦然想起这张脸早先是如何突兀地出现在租房中,优雅斯文,脚下却没有影子。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踉跄进屋,对方的手越过他关上门,通体都是比一般灵体更犀利的森凉。他似乎是失去了神智,再然後呢?

「这是你的梦境。」青年徐缓开口,微微歪着头打量他的警戒,「溜进了恶鬼的梦境是会醒不来的,我呢,基於同住一屋的情谊,特地进来救你。」

「我父母,成了恶鬼吗?」均阳表情空白地望着两个鬼魂,问语冷静得毫无起伏,原来是梦,这麽多年他一次也没见过的父母鬼魂,居然还在人间飘荡啊。

「跟了你那麽多年,都没有发现吗?」轻松踏入光亮之中,几步间就来到他身前,戏谑地俯身看他,「光是有执念只会成灵,有了恶念才会成鬼,你的父母心怀怨念而死,这麽多年吸取你的阳气茁壮成那样的恶灵,因为他们长期盘踞,才会有这麽多魂魄跟着缠上你。」

均阳微微扯动嘴角,往後退了步:「我不相信祢。」

青年挑眉,表情一片纯洁的澄澈:「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恶梦,难道因为我也是鬼,你就只凭身分评断我吗?」

鬼魂还在缓步靠近,均阳冷冷凝望,手指隔了衣服轻触那只即使在梦里也不离身的平安符,红绳微微发烫,他想起那个午後阳光里的画面,有人低头为他画符,小心翼翼封好朱砂甫乾的符纸,又亲手拿了红绳串起,声音在回忆里有些渺远:「符纸是光,红绳是影,有时你在黑暗中,只有影才能护住你。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要相信鬼的话,懂吗?」

「我不相信任何鬼说的话。」话音与记忆重叠,他果断地闭上眼握紧红绳。暖意开始扩散至四肢百骸,温度急遽上升到滚烫,他死撑着没有松手,阴冷逐渐靠近,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鬼魂伸长的指间即将碰上自己。

红绳闪出一瞬的焰灼烧过少年指间,梦境边缘终於龟裂,火焰闪灭的瞬间少年身影消失在晦涩梦境中,随着造梦者离去空间迅速开始坍塌扭曲。青年乾净的神情一丝不改,仰望满世界的崩毁,眼底的阴影又更深几分:「真是可惜,枉费我花了一番力气进来。」

季均阳醒来时还在喘气,红绳无声坠落在床上转眼成灰,只有他的手指上留下清晰的烫伤痕迹。他一手撑起身体,抬眼瞬间却吓得往後跌靠在床板。

「别露出这种表情,太伤人了。」床尾一重,青年温和地端了端眼镜,蔓延眼瞳的黑渐渐转淡,退回正常的瞳仁范围。昕阳敏锐地感受到公寓的森森鬼气被阻隔其外,在所有护身的符咒都已消逝的此刻,乾净得太不寻常。

只有眼前温和笑着的人通身气息凛冽,比起单纯的阴冷,更多了他很熟悉的沉郁杀意。

「你好,我是莫执。我想要你死,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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