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保健室後空无一人，保健室阿姨也不知道跑去哪了，大概是跑去别的处室跟其他老师主任们哈拉了吧。
「保健室阿姨真是薪水小偷。」高日昇有些不悦地啧了一下，严立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种样子。
「你去坐在那边的床上吧。」高日昇随意指了一张床，严立凯难得乖乖往他指的那张床坐下。
高日昇在装满药膏和清洁用品的小推车上翻了翻，过了几分钟终於翻到一条可以擦瘀伤的药膏了。
拿着药膏走到严立凯面前，高日昇对他说：「把制服脱下吧。」
严立凯解开制服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後把制服折好，放在一旁的床上。
「哇，没想到你才高一，就练得那麽好喔？」高日昇很自然地摸了下严立凯的胸肌。
「别摸。」严立凯抓住他的手，让高日昇带他来保健室已经很忍让他了，他不想再让他得寸进尺。
高日昇愣了一下，而严立凯不知道为什麽对此时两人的距离感到心跳乱了节拍。
严立凯从来没有这种感受，觉得很陌生。
而他仔细看了眼前的人，觉得这人之前一直自称阳光王子、小太阳之类有够自恋、自肥的话似乎是真的。
他是单眼皮，眼睛没有比自己大，但当他笑时双眼会弯得像天上的弯月一样，不笑时也不会像自己带给人冷漠的感觉。
他鼻子很挺，嘴唇的厚度比自己再厚点，是个厚薄适中的唇，不像自己一样是薄唇，看起来满尖酸刻薄的，而实际上讲出来的话也真的是如此。
「可以……放开我了吗？」高日昇自知自己开玩笑有些开过头了，语气放软就像个小狗狗一样，还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严立凯。
严立凯没说话，放开了他的手。
如果高日昇没开口对他说话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看高日昇多久，而且眼前这人，长得满耐看的，如果不要讲话会更好。
当然，他没有说出口，不然眼前的人又会像孩子一样又吵又闹了。
「转过去吧。」高日昇对严立凯说。
严立凯把背转过去，接着，他感受到高日昇手来回在他背上帮他涂药，药膏冰凉的感觉和他温热的手的感觉让严立凯觉得有些怪，但更准确点来说是不自在，这是头一次有人这麽担心他、心疼他，还帮他擦药。
「你的伤怎麽来的？」高日昇问。
「我爸打的。」严立凯直接回答，事到如今，他也觉得没什麽好隐瞒的，高日昇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伤的人，以往都不曾有人发现，因为他爸都刚好打在衣服可以遮住的地方，而这次被高日昇发现，真的是意外，而且他没想到，高日昇平常看起来傻傻的，竟然眼睛满精的。
「为什麽打你？」他又问。
「因为上次理化小考我不小心考差了。」想到父亲打他的理由，他就觉得很疲惫，他已经尽力达到家人的期望了，却好像怎麽做，永远都不足够。
「就因为这样打人？而且上次理化小考你还是全班最高分耶，这样叫考差？」高日昇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日上高中是男校的第一志愿，他们又在一年级里成绩最好的一班，而他又是班上的第一名，他已经那麽优秀了，为什麽他的家人还对他不满意？
「在他们眼里，没达到要求的话就是不行。」严立凯叹了口气，他家家境富裕，什麽都不缺，可是在他眼里，他就像被囚禁在笼子的鸟儿一样，永远无法逃出家的枷锁，更不懂得飞翔，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觉是什麽吧。
「……辛苦你了。」半晌，高日昇才吐出这句话，时间久到严立凯以为他身後的人消失了。
「嗯。」随意地应了一下，他没有说「不会」，因为他不想否定自己所承受的压力是不辛苦的，但也不想对身後的人说谢谢，因为他觉得这样太矫情了，坦率不是他的风格。
「以後有什麽烦恼，都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麽忙就是了，但找人聊聊、诉苦肯定不会那麽难受的，我们才十六岁，你不需要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的。」
严立凯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从没有人这样关心他、在乎他的感受，高日昇是第一个。
他觉得高日昇肯定有什麽魔力，让自己筑起跟外界的墙慢慢瓦解。
在一旁观看的林允凡心想，家人该不会是他走上绝路的其中一个理由吧？
好，如果家人是让严立凯走上绝路的理由，那高日昇呢？除了课业上的压力之外，他看起来没什麽烦恼，林允凡也去他家吃饭过，高母是很温柔的女人，高父也是很亲切客气的人，这样那麽好的父母，会成为高日昇走上绝路的理由吗？
林允凡不敢想，他怕，如果高日昇的父母也是他走上绝路的其中一个理由的话，那这世界对他们两人来说，到底该有多残酷？这个世界要有多令人失望、心灰意冷，才会让他们想结束自己的痛苦和生命？
看着眼前的两人，林允凡怎麽想都想不到，在约莫一年半後，两人会一起在学校顶楼跳楼。
他觉得很痛苦，但他知道他要逼自己看下去，找到他们走上绝路的理由，才不枉费他们是朋友，对吧？
他已经不气他们毫无预警地离开这个世界了，现在，他对他们是更多的心疼。
「……谢谢。」严立凯终於坦率了些，向他道谢。
「你说什麽？再说一次。」高日昇假装没听到，把手放到耳朵旁靠近他。
「去你的。」严立凯很想揍眼前的人。
「喂，可不可以不要随便骂人啊？」高日昇不满地说，从他认识严立凯那天开始，他的嘴就吐不出什麽好话来。当然，刚才那句谢谢只是十分罕见难得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