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说,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就手下留情!」狯岳拿起剑,做出了备战姿势。
「请。」镜和举起双刀,就位。
寒芒相对,一触即发。
狯岳举剑,金黄色的雷电萦绕剑身,衣袂黑发飘动,一瞬间,往镜和直直砍去,後者脚尖轻点数步,刀剑相交,狯岳将手中长剑疾刺,白光一闪,剑尖抖动,笼罩镜和全身,剑影似从四面八方攻来,令镜和心惊。
好快的速度!真不愧是雷之呼吸的传承者。
可即便心惊,但这并不影响镜和的攻击节奏。
如今已近了春天,却仍有着冬季的寒冷,这大抵是冬天的最後一场雪了,雪花片片,漫天飞舞,在刀光剑影中,也难以触碰到对战中的两人。
镜和握紧刀柄,暗红色的眸厉光骤闪,若有实质的红雾状环绕刀身,刀身嗡鸣,又像是琴音,通体散发出风刃的利,那红雾淡如水,在挥砍之间锋芒毕露。
横刀一划,淡红色的锋芒像是翻滚的浪花,霍地一圈圈荡漾开去,形成巨大的扇形,化解了自身的危机。少女双手持刀而立,属於男人的霸气动作在她做来却是多了几分潇洒和俐落。
她的反击让狯岳呆了,在他愣住的一刹,那一抹绯红色就到了他的面前,还来不及提剑反击,他的颈部便被划出一道伤口。
「狯岳先生!」镜和惊呼,她收了双刀,连忙走上前查看狯岳的伤势。
他竟然……被区区一个女孩子给划伤脖子!
怎麽可能?他可是师父的继承者!
「幸好没有伤到血管……」镜和从怀中拿出了伤药交给狯岳,她愧疚地道:「对不起,狯岳先生,是我没有控制好。」
狯岳的眼角余光瞥见镜和手背上隐没的「己」字,再看见她将药递给他时手腕内侧的狰狞伤口,他瞠大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这个女孩子竟然是己级剑士!还是个手腕受伤的二刀流剑士!凭什麽!
他现在也不过是辛级……
她比他还小吧?怎麽可能!
「你给我……」滚开!
「琴子!琴子!天元华丽的来信啦!嘎!」
才要推开镜和,鎹鸦的声音便打断了狯岳的动作,定眼一看,那只鎹鸦背着一大包明显无法让鸦身支撑的包裹,摇摇晃晃地停在矮几上。
当镜和卸下包裹时,哗啦一声,包裹里的饰品滚落,多到在矮几上叠成一座小山,让镜和傻在原地。
「重死我了,嘎!」鎹鸦抖了抖翅膀,如释重负,「天元让我传口谕给你!」
「什麽……」
鎹鸦清了清喉咙,敞开嗓子大声喊道:「我最华丽的小徒弟,先恭喜你的阶级晋升,击败了实力近於下弦的恶鬼,为师与有荣焉!特此……嘎!琴子!住手!」
少女羞窘的抓住了鎹鸦扑腾的翅膀,同时捏住了鸟喙,双颊浮上红晕,「我知道啦!收到了!天元师父真讨厌,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太难为情了!」
「抱歉,让狯岳先生笑话了。」镜和将鎹鸦一把抱进怀里,面色赧然,「如果狯岳先生不介意的话,请挑一件饰品吧,还要多谢你陪着我训练呢。」
狯岳看着一人一鸦,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师父他……总是这样吗?」
「啊……天元师父很疼我……抱歉,是不是造成狯岳先生的困扰了?」
「不,我只是……」有点羡慕而已。
狯岳没有讲出口,他盯着少女的侧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请狯岳先生一定要收下。」镜和相中了一条蓝玉项链,从包裹中挑了出来。饱满的玉身在良好的打磨下反射出绝美的色泽,一条皮质链穿过,既华美又低调。
少女双手捧上,而他怔怔的看着那双白皙的手,那该是属於一个女人的柔美,可掌心却都是茧子,足以知道他所鄙视的女孩子是多麽的努力才有所成就。
才能够打败他……
「……谢谢。」狯岳闷声道,他原想收着等镜和走了再扔掉,但在少女殷切的注视下,他转而将之戴了上去。
「很适合狯岳先生,真好看。」镜和的脸红扑扑的,虽然还因为鎹鸦的话而害羞着,她仍不吝啬的赞美了狯岳一番。
直到镜和离开桃山,狯岳都不曾拿下那条蓝玉项链,即便最後服从於绝对的恶,他始终都记得少女口中对他的肯定。
一直,都记得。
*
她一路向南,走了几天,在路上斩了一些小鬼,也算是游历了一番。
在记忆方面仍是没有任何收获。
终究是急不得的呐。镜和心道。
冬去春来,夜晚微凉但不沁人,於是镜和放慢了脚步,眯起眼享受清风拂面,似乎再多的纷争都无法惊扰到她。
只可惜,这是个恶鬼横行的世代,恶鬼一日不除,便无片刻安宁。
一名深色头发、庞克头造型的男孩拿着说不上是斧头还是刀的武器,正抵挡着鬼的攻击。镜和见状,拔出双刀,轻而易举的斩下鬼的头颅。确认其化为灰烬後,她才转过头看向男孩。
「有受伤吗?」男孩呆愣在原地,让镜和有些担忧。
这是吓坏了吧?真可怜。
她将手伸向矮自己半颗头的男孩,拭去他眼角的泪,轻道:「没事了,别怕。」
男孩恍若未觉,紧盯着鬼被斩首的空地,眼里都是惊慌,「那是什麽……?」
「……那是鬼。」她看着男孩的面部表情,沉默了许久,才道:「以人类为食的东西。」
镜和平淡的对男孩解释了何谓鬼,以及鬼的危险性,只见男孩的眼眶再次蓄满了泪。他问:「人……会变成鬼吗?」
镜和忽然有种预感,一种说了就会让男孩整个世界崩坏的预感——但她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会的。」
於是男孩的眼泪落下,哭得用力,他紧抓着镜和宽大的衣袖,痛哭出声。
「哥哥……哥哥啊啊啊啊啊——」
镜和静静的站在原地,任由男孩崩溃失声,无助的就像个溺水的人,紧抱着浮木那般。
每一日,都有人离去;每一夜,都有人死去。人生而为人,总是要面对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男孩哭了很久才收敛了下来,在惊觉到自己还扯着别人衣袖後,连忙放开,一张脸红通通的,也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羞窘造成的。
再一次的擦去男孩的泪滴,镜和温声问道:「小弟弟,你住在哪里?姊姊带你回家,好吗?」
许是心有余悸,也或许是想要有人陪伴,男孩点了点头,领着镜和到了自己的住处。
破旧的屋子看起来年久失修,只能算的上是遮风避雨的地方,而非一个家,镜和将男孩安顿好了後,寻到了厨房,窸窸窣窣的捣鼓了起来,片刻之後,一碗拉面端上男孩的面前,面对香味四溢的食物,男孩的肚子很应景的叫了出来,他吞了吞口水,大快朵颐。
镜和眼里多了几分心疼,於是转身又进了厨房,打算再做点吃食,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似的。
她将点心放在空碗前,「还饿吗?我做了点甜食,可以让心情好一点喔。」
「这个是……萩饼吗?」男孩望着那一小盘萩饼怔怔出神。
「怎麽了?不喜欢吗?」男孩摇了摇头,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没咀嚼完就拿下一个,吃着吃着,又无声落泪。
「我的哥哥……也喜欢吃萩饼……」男孩三两口就把点心吃完了,他这次很克制,抬手将面上湿意抹去,眼泪再也没流。
「刚才的鬼……是你的哥哥吗?」镜和小声询问,怕触及男孩的伤心事。
他摇了摇头,不想多说,镜和明白男孩的内心并不平静,没有多问。
镜和转移了话题,「吃饱了吗?」在听见话语後,男孩的慌张失措让她困惑的偏了头。
她长得很可怕吗?镜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去睡觉吧,姊姊会护着你,今夜不会再有鬼来袭击。」一度怀疑自己的长相可能比鬼还可怕的镜和放柔了声音,想尽可能的不吓到男孩。
男孩点了点头,仍是一言不发,就这麽离开了,镜和见他走路还有些僵硬发直,差点都要肯定自己长得比刚才斩杀的鬼还难看了。
不对呀,要是不好看,天元师父哪里还会这麽疼她?
「那个……」
已进房间的男孩探出了一颗头,看了一眼镜和後又将目光放到地板上,他的脸颊微红,声音细如蚊蚋。
「对不起,东西很好吃,谢谢,你很像妈妈……」
……
……?
过了好一半晌,镜和才反应过来男孩所想要表达的,笑了出声,忍不住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小弟弟,你这样非常失礼喔。」少女起身,走到男孩的跟前,眯眼笑道:「来,叫姊姊。」
男孩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姊姊……」
镜和笑得更开了:「嗯嗯、小弟弟真棒!」
男孩瞪大眼,接着「碰」的一声,门在镜和的眼前被用力关上。
但没过多久,那一扇门猛地打开。
「……我不是小弟弟,我叫玄弥。」
然後,「碰!」
少女倚在门边,弯了弯眼眸。
「玄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