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麽呢？这麽入迷。
半晌，项逸安终究也不禁抬起了眼，随她的视线望去。
然後，又一阵暖风拂过。
微微扬起了她的发梢，还有他的，兴许也撩动了一抹岁月里的水波，不经意就镌刻出一道痕，否则无法解释这片刻记忆，怎会让他就这样惦记了往後余生。
第三个礼拜，她手中仍攥着那把母亲送给她的小红伞，像是生怕只要一松手，小红伞就会这麽离她远去似的。
绿色印花的窗帘被风旋起，黎玉的小脸也跟着一明一暗。
项逸安不舒服地提手抹去额上汗珠，低声喃喃了一句好热。这一刻就连向来沉静从容的他都有些忍受不了。
幼儿园的空调已经一连坏了好几天。
另一边，听见人声，黎玉有些反应过度地肩膀一晃，像是受惊的小鸟，她吸了一口气，愕愕回头。
於是，窗帘扬起，就在这样浮光明晦的瞬间，便与那双未曾自她身上移开的目光对上视线。
片刻的短兵相接，却让她怔愣了好半晌，才尴尬地朝那男孩眨了眨眼。然而，有别於她的无措，对方却是显得特别镇定的，且瞬也不瞬地朝她望来。
黎玉瞅着那双乌眸有些发楞，足足五秒的对望，时光彷佛就此都停止似的。
那便是第一个，除了母亲以外，印入黎玉脑海里的容颜。
而那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对视。
沉默的、不发一语的。
却是那样印象深刻的。
有些人记住了，只花了几秒钟，可是忘记，却要花上一生一世。
这是黎玉最常在母亲口中听见的呢喃。
喝醉过後的母亲。
在母亲的呓语中，黎玉总听不清那人的模样──那个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可是她想，他一定也长得很好看吧？否则怎会让妈妈这样难以遗忘呢？
後来她也想，也许他就长得与幼儿园里的那个邻座男孩一样，他也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人呢。
父亲这个词，对小小的黎玉来说，是虚幻的。
妈妈清醒的时候，他是差劲的、是不好的、是糟糕到透顶的大坏蛋，妈妈总说那个大坏蛋死了，要黎玉别记得也好。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喝醉了以後，那个她口中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却又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可爱的、善良无比的大好人，妈妈会说，像他这样体贴的人，却怎麽终究不是属於自己的呢？
为什麽呢？
然後她会不断地问。
不断、不断地……。
不是可惜的口吻，却是让人揪心的语气。
很闷。
就像那年模糊的情景，却清晰的雨声、啜泣声一样。
很闷。
爸爸究竟是什麽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好复杂。
黎玉索性就再也没有去想过，爸爸这个名词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遥远得好像永远也勾不着，所以後来的她想，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去了解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