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挤满了人，皆为一睹无人机烟火秀的风采，距离表演开始仅剩五分钟。任妄雨和傅凉笙站在视野最佳的地方，是男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下午的事没有说完，还想继续吗？」
她点点头。
「我一直在想，傅良言一定也很讨厌我。小时候我经常找他麻烦，害他被爸妈骂，我知道很幼稚，但又有什麽办法，讨厌就是讨厌，」
「还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家里很贵重的骨董打破了，因为害怕，我又嫁祸给他，爸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很快就把监视器调出来查看，但那里是死角，刚好照不到。他也很奇怪，都已经这样了还什麽都不解释，我以为他会被赶出去，最後大哥竟然说是他打破的，还编了一套说辞蒙混过去……」
「你从那之後又更讨厌二哥了对吧？」
傅凉笙尴尬地笑了笑。
「一定也怪大哥为什麽没有帮你。」
「咦？」他拉高了音调，「你怎麽知道？」
「小时候不都这样吗？」讨厌谁还要拉着人一起，不合你意还不高兴，「而且在你的认知里，大哥应该帮着你这个「亲」弟弟才对。」
「是啊。」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过我前阵子跟傅良言彻底闹翻了。」
烟火秀开始了。作为开场，率先摆出的happybirthday的英文单字来祝贺，尽管不是太特别可爱的图形，漫天星空夜色却衬得无人机烟火的色彩更为夺目耀眼。
任妄雨深受表演吸引，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伯父伯母没有说什麽吗？」
「我猜他们也不知道，只觉得是傅凉言很忙不常回家，反正大哥也会帮忙隐瞒的。」傅凉笙本来是想看烟火，但他发现，眼前女孩竟比烟火更灿烂，让人移不开眼。
「傅良言亲口说，不管他释出多少善意我都不屑一顾，所以在很久以前，他就没有把我当成兄弟过了。」那一天的情景好像都还历历在目，他自嘲的说：「仔细想想，不管我对他多坏，他总是全部忍受下来，显得我特别不应该。」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或错？」
任妄雨盯着夜空发呆，久久没有回应，她没办法确切地告诉他怎麽做才好，如果她是傅凉笙，也许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也可能不会，世上本就没有做法是绝对的正确或错误。
此时烟火秀换成了傅氏的商标，大气又好看。
「你後悔吗？」
「不知道。但我还是很讨厌他。」
「你为什麽讨厌方湛？」
「比起二哥，你好像更关心老师？」傅凉笙打趣地说，心里是五味杂陈。
「那天在公车上，你看起来真的很生气。」把敷衍的字句讲得头头是道，任妄雨很清楚，她不想要方湛被任何一个人讨厌。
方湛在解决完傅良言那个大笨蛋後出来时，甲板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他想撤退以免被挤成肉饼，後头的人却拼命地往前挤，空气有点稀薄，感觉快不能呼吸，烟火秀又不是什麽跳楼大拍卖，他不太懂这些人是在挤什麽。
他只是想找个稍微松散一点的地方站而已，後面的人锲而不舍地终於把他送到了最前方，自由的感觉真好。
远离市区的船只让天空没有光害，黑夜中有繁星点点，每当看到星星，他总是会想起苏妍，在他青春年华如烂泥般的日子，她就是唯一照进来的光，指引他前行。
他知道苏妍希望自己忘掉她，好好的过日子，尽管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心愿，还是没办法做到。
方湛一直觉得，要是当初他们没有相爱，现在苏妍还是A中如日中天的王牌教师，而他就算依旧废柴也不用带着罪恶感苟活於世。
他明白人生如局，落子无悔的道理，但人类这种生物，不可能不後悔的。
看着眼前璀璨如昔，他依旧一身灰暗，没有心情再观赏下去，迈开脚下步伐准备离开，不远处任妄雨的侧颜暂缓他意欲离开的冲动，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向她靠近。
「嗯，我很生气。」傅凉笙坦承，「从他在课堂上针对你开始我就不喜欢了，他凭什麽说那些话？他那是在耍你，否定你的努力。」
「你明明也很生气，後来竟然自愿去当他的小老师，我真的搞不懂。」
傅凉笙的音量没有刻意压低的迹象，悉数不漏地传进了隐身在人群之中的方湛耳中，看来他一次招惹了不少人啊。
「我一开始确实很生气也很讨厌他没错。」
「他的话让我思考了很久，我想，我会那麽生气是因为，他将我不堪的一面掀开在阳光底下，你也知道不是吗？我就是个读书机器人，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可是他的话让我有了想要改变现状的勇气，自愿性地去做一件事，当小老师就是我跨出第一步的跳板，还有撞球也是。」
「虽然他很欠揍，用的方法也很讨厌，但其实我很感谢他。」任妄雨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情全盘托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傅凉笙清楚看见任妄雨瞳孔里流转的光，那是以前不曾出现过的风景。
心底已经泄了气，他却还是继续反驳：「可是他不应该在撞球台上靠你那麽近，师生间跨不过的界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任妄雨笑着说：「难道下了课我们不能只是普通朋友吗？」接着语重心长，「凉笙，如果你是因为我才讨厌老师，我希望你可以停止。」
「为什麽？」
「听起来你就是为了我才去讨厌老师的。现在都说了我很感谢他，你讨厌他又是为了什麽？」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讨厌他。」
告白声伴随着结烟火秀结束隐在一片黑暗之中，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