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入黑,陆刑与陆槐就一同踏进琉璃轩。
慕容清放下茶杯,踱上前来向陆刑行礼,陆刑扶起他,「清,你也随小梨唤为父爹吧。」
「是,清见过爹。」
陆刑先前去了边境,直到刚刚才回到京城,一听小吉汇报皇宫出事了,衣衫未换便立刻赶来。他风尘仆仆,脸上有些疲惫,但听到慕容清唤他「爹」,便笑着点头,只是一眨眼,他神情又严肃起来,「此处的事为父已听闻了,小梨在哪?」
「请爹稍等。」慕容清看向小仁。
小仁退下,便去引陆梨前来大厅。陆梨到来,一见陆刑便哭着大喊:「爹爹!」
陆刑张开双臂,把陆梨搂在怀内,「哎哟,心肝,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冷着热着了?心肝,爹爹很想你,你吓坏了吧?」
慕容清蓦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爹爹。」陆梨抹了抹泪,「哥哥先前说您病了,您都好了吗?您去了边境,累不累?」
「好了!都好了!心肝,爹爹看见你就不累了。爹爹知你受委屈了,可是爹爹不能带你出去,陆王府要避嫌,上下都不能插手。」
陆槐看向慕容清,「此案的主审是何人?」
「是雨。」
陆槐一脸厌恶,陆刑听後却放心不少,「雨向来公正,心肝定然无事。」
「爹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忧。」她哭得梨花带雨,让陆刑心疼得很。
「要说对不起也是这臭小子说!」陆刑对着陆槐大骂,「不是叫你好好照顾你妹妹吗?皇宫是什麽地方?你竟让你妹妹斗酒!还要待人都丢了才去找!」
陆槐委屈,「爹!宴席分男席女席,我坐在男席,如何知道女席出事了?」
「你不懂坐在女席吗?」
陆槐惊讶,瞠圆双目,「爹!我是男子,怎坐到女席去?」
「你的脸都是白长的吗?你多抛几个媚眼,多扬几下淫笑,你媳妇不就让你坐到女席去了吗?臭小子,就没你爹一半的聪明才智。」
「爹您这是什麽话?我⋯⋯」
「别说了!回家才罚你。」陆槐气馁,低下头来不吭声。
「爹爹不要骂哥哥,是女儿不好。」
「哎哟,心肝。」
慕容清只觉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一见。
「清,雪材是否被你扣留了?」
「爹,雪材确实在琉璃轩。他犯了错,偷去了皇兄大婚的财宝,夹带私逃,皇兄正派人四出缉捕。如今琉璃轩守卫森严,皇兄不是主审,不能进来,可是雪材要离开也难於登天。如今梨梨嫌疑未除,若陆王府的人再牵涉东宫之事怕会使案情变得更复杂。」慕容清一脸忧虑。
陆刑沉思,的确,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梨与东宫早有勾结。
陆槐道:「爹,这事不简单,雪材向来胆小如鼠,怎会蓦然变得如此大胆,在慕容决眼底下干出这样的事来?」
慕容清问道:「爹,您可知雪材盗取财宝的原因?」
陆刑叹气:「大概是因为雪雪的生辰将至。」
慕容清点点头,「爹所说的,与雪材交代的并无相悖。」
陆槐疑惑,「如果只是单纯被发现监守自盗,去自首领罚就可以了,何需逃到琉璃轩,求助於小梨?」
「东宫有问题。」陆刑蹙眉。
慕容清无奈,「雪材只道他对昨夜之事一概不知,又道皇兄最近性情大变,东宫已死了好几个下人了,所以他料定东窗事发,皇兄不会饶过他。」
三人不约而同觉得,慕容决会滥杀下人也并非完全没可能。
「要是他果真一概不知自然最好,就怕他真知晓什麽,那便大祸临头了。」陆刑神情严肃,「他懦弱,但本性不坏,为父也不应置之不理。」
慕容清思量片刻,便道:「爹,雪材交由我看管吧。」
「好。这大概是最妥当的安排了。」陆刑点头,「清你待些时日,再仔细盘问,看看雪材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是,爹。」
陆刑转向满眼是泪的陆梨。
「心肝,爹爹要走了,你正被软禁,爹爹是偷偷来的,不可久留。」陆刑摸了摸她的头,「你别让自己饿着冷着累着,知道吗?」
陆梨眼眶泛红,「嗯。」
「爹,我会照顾梨梨。」慕容清行礼。
陆刑点点头,便带着陆槐踏出大厅,陆槐见到站在门外的梦儿,对面红红的她笑了笑然後才迈步离去。
沿途经过花园,陆刑停下脚步,驻足看向道旁的大树。只见他一提手,随意向面前的几棵树上发了十数支银针。
良久,没有人从树上掉下来。
陆刑才满意道:「雨真是有心了。」然後才带着陆槐离开琉璃轩。
树上的源寅与其他人正摸着小腿雪雪呼痛,这陆王爷又来试他们身手了,上次陆王爷夜探琉璃轩,就把源甲、源乙、源丙、源丁打得从树上掉下去,还掉个四脚朝天,丢脸得都要回去找自家王爷哭诉了。洛王一脸冷峻,把那四人换走,再派了他们前来,还说若再掉下来,就不要回洛王府了,所以现在就算中了银针,又有谁敢吭声啊?
源寅看向源戊、源庚、源辰,大家都无奈地摇头。
戌时,慕容清正在抄佛经,他看似平静,心内实质难受不堪。滢芳踪已杳,她虽与他、雨同父异母,但少时一直很亲密,常於琉璃轩谈天说笑。一个亲厚如此的妹妹,一夜之间就殁了,然後他能做的,竟也只有抄佛经,他怎不难过?
正当他在发怔,慕容雨便匆匆赶来了琉璃轩,直接转入书房。
慕容清一见他,便立时放下毛笔,紧张地道:「雨!你这麽晚过来,是否有眉目?」
「皇兄,太医已检查过滢与侍卫的屍身。」慕容雨走来时很急很急,身上挂着一道凉风。
「有何发现?」
「滢的颈项上有瘀伤,太医反覆检验,确定滢是被人捏断颈项窒息致死,并非溺毙。」慕容雨悲伤,咽了一咽,「对方力气极大,不是女子所为。」
「捏断⋯⋯?」慕容清怔住,滢是刁蛮,但她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谁下了这麽狠的毒手,非要置她於死地?她死时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慕容雨顿了一顿,「侍卫身上有瘀伤,颈上有刀伤,应是一刀致命,暂时未知是自刎还是他杀。」
慕容清深呼吸,又问:「镜池附近有否侍卫?有否太监或宫女?」
「昨夜东宫大婚,大多侍卫编排至东宫四周严加巡逻,镜池边几乎未有人经过,此仍待追查。」
慕容清蹙眉,没有人证,那破案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要盘问的人都盘问过了吗?」
「不日将会盘问完毕。」
慕容清知道慕容雨心急想早日破案,他也一样,想早日水落石出。
「如今需向一人问话。」
「谁?」慕容清看向他,他的脸容仍是一贯冷然,但眼底满是悲伤。
慕容雨垂下眉眼,思量片刻,才道:「皇兄,我想见见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