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方鸣正站在旧翼的天台上。
虽说此时大部分的师生都排队进入了礼堂，但不排除其他人会注意到他在校园乱晃，因此他挑了一个足够隐蔽的位置。
今天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添上一件。
他看向对面的新翼。
新翼顶层是一座体育馆。方鸣只进去过几次，里面不仅有崭新的健身器材，还有一整面室内的攀石墙，虽然与专业的相比起来有不小的差距，但对於中学生来说，偶尔上上攀石课也算是不错的体验了。
当然，这体验里面，是绝对没有把那只鬼计算在内的。
旧翼的天台上，要是找好角度的话，能够与体育馆那几扇窗平视。此刻，方鸣正在盯着那个诡异的脑袋看。
其中一扇窗的窗框上，彷佛被人随意放下了一个男人的脑袋，而那个窗框的大小正好，就像是为脑袋特设的展示台，把它死死地限制在那里。它的表情木然，脸上也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感情。假如在商场橱窗看见它的话，大概会顺理成章地认为它是某个塑料模特的头部，而且手工不错，非常生动。
就连那股死屍一般的腥臭味，也一样非常生动。
方鸣知道这只鬼刚才消失了一会儿。
但显然它并不完全听话，直到现在，它的形体仍不时闪现着，意图吓坏某个倒楣的家伙。
——这只是一个开始。
自那两个陌生人跟着秦瑾之进入学校之後，这些鬼魂就开始蠢蠢欲动，大部分鬼魂本身怨念不深，只是好奇心起，想看看热闹罢了，但如同这颗脑袋一样怀有恶意的鬼魂也确实存在着。它们正在等待着适合的时机，想要从中捞一些好处。
好比说，摆脱方鸣对它们施加的压力。
这就是麻烦。
本来，他只是想要把莫名其妙出现的那个婴灵驱逐出去而已，它身上有一股极为不祥的气味，如果任由它混进学校，会让鬼影重重的校园再添上一些变数。
怎料，那两个车上的乘客不是普通人，要是方鸣更早察觉到这一点的话，他就不会出手了。
但是已经太迟了，刚才方鸣对校外的恶灵动手的事，惊动了几乎整个学校的鬼魂。
由於方鸣极少会动真格，这也让他的形象在恶灵眼中难以捉摸，它们不知道他有多少能力，而资讯的空白会催生出更恐怖的想像。
而当他真的出手之後，资讯的空白就会被填满，它们的想像就会往最愚蠢的方向倾去——对付一只恶灵尚且只能驱赶而不是消灭，那麽，如果他面对的是学校里所有鬼魂联合起来的力量呢？他难道就挡得住？
方鸣能感应那些鬼魂的想法。并不清晰，但足够他分析出现在的状况。
它们的所思所想，每分每秒都在流进他的内心，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他不悦地看了一眼手表，早会还有二十分钟便将结束，而紧接着便是第一节课，他习惯了准时到达课室。
虽然想无视那个脑袋的试探，但万一他的举动被误解为示弱，那麽一直以来的压制都会白费，还很可能让它们放下心来，攻击那些无辜的师生。
在一年多前，这些恶灵是无法在白天出没的，但现在不同，由於他来到了这个地方，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原本它们没有能力做到的事，也变得可以轻易做到。
真是麻烦。
方鸣讨厌麻烦，也讨厌使用能力，这使得他的心态有些矛盾。
他放下了戴着手表的手，想道：假如那两个人还没离开学校的话，大概率是会被他们发现的，不动手会比较明智。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冒出，他便看见室内体育馆窗口上的那个头颅。它正逐渐变得凝实，在脖子的断裂处，甚至有一些血肉蠕动起来，想要编织出剩余的躯体。
这让他想起了：没错，当初这个男鬼的形象是一具完整的屍体，是在发生了某场磨擦过後，它才被自己折腾得只剩下一个脑袋。
看样子，它是等不及了。
不仅如此，学校各处也开始有些骚动，虽然活人感受不到，但吵杂、不安的气味却渐渐蔓延开去。慢慢地，方鸣甚至感知到一些久未接触到的气息，伴随着它们出现的是模糊的焦躁和期待。
这让杀鸡儆猴变成了必要的手段。
方鸣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然後打了一个响指。
鬼魂放声尖叫。
几乎就在他的手指碰撞发出声音的一刹那，它的哀嚎便要撕破天空，那种凄厉和迸发出来的怨毒，甚至让一瞬间窜升的温度变得不那麽引人注目。
温度很快就回复正常，相对的是，那个脑袋的痛楚却是持续了好一段时间。隔着两座教学楼之间的距离，方鸣看着那颗头颅的皮肉开始溃烂，率先掉落下来的是耳朵和鼻子，然後眼珠也融化在眼眶之中。
未几，连眼眶也不复存在，整张人皮脸连同骨头就此完全消融，余下的只有一个呈现出惨白颜色的脑子，脑组织层层摺叠，圈圈卷曲。就在它再次静默下来的时候，空中忽然响起「啵」、「啵」两声细小爆响，从那些脑组织的夹缝之中，倏地有两颗黑棕色圆球挣扎着冒了出来。
那双圆球在缝隙中滚动着，直至锁定了方鸣的身影，那股恐惧的气息才爆发了出来。
随即，脑子的存在感很快就衰弱下去，甚至连它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见，大概它也隐隐预感得到，假如再不听话，得来的只会是进一步的削弱。
鸦雀无声。
看见这令人心头发颤的一幕之後，那些长年徘徊在学校里的鬼魂也很识趣的把自己隐藏了起来，祈求着不要被他注意到。
除了某个陌生的意识之外。
它正在搜索着、理解着刚才发生的现象，就像是探出水面的鱼一样，转眼间，它就再次优雅地摆动尾巴，沉回水底。
——看来，那个青年掌握的是水的魔法。方鸣想。
方鸣首先便排除了那个少女的可能性，因为在学校大门前他才一看见她，便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青草味，她跟他的大姐方晴拥有非常相近的气息，因此他马上就判断出她的属性是植物系。
他转身朝楼梯走。
不过楼梯间里，却又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个红格子制服的女鬼似乎等了他很久，脚下已经积了一个血水洼子。
方鸣明白它的来意。
「现在已经来了真正的专家，我建议你把线索分享给他们。」
抛下这句话後，方鸣便抱着手里的课本朝五楼的课室走去。
如非必要，他不想跟这些事情再有什麽牵扯，这样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