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冠蓋如雪 — € 31 田園夜讀

正文 € 冠蓋如雪 — € 31 田園夜讀

下午便是既定的公事。

一夜无眠,午觉睡得沉,醒来後,小雪戴上帷帽〈这里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可以以真面目示人,戴上纯粹为了防晒〉巡田去。

麦垄上几条狗儿懒洋洋地晒着阳光,清风送爽,这里没有工业污染,连田边的小沟沟都清澈见底,一派山水悠然的田园风光。

衡甲整理得条理分明,一一向小雪说明种了什麽蔬菜瓜果,尤其主粮秋麦的种植分布,甚至列了详细的笔记。

小雪看了密密麻麻的手札,还会画图注解,有些讶异:「其实你挺有才的啊,在我这里处理这些琐事,会不会太大才小用了呢?」

衡甲默默地道:「是小姐太看得起小人了,其实没有您想像的那麽好。」当然又是一番自厌的情绪。

「你喜欢芯儿吧?」小雪冷不防抛出一句。

衡甲一愣过後,羞赧了起来的模样,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明明他已尝尽世间百态。

「那就收起你的自恶,好好努力,我自不会亏待你。若能挣得地位,别人自然看得起你,到时你在心上人面前说话就有分量了。」小雪忽然有了父母将送女儿出嫁的心情,这什麽沧桑的心态啊,啧。

「不过不要太早把我可爱的芯儿拐了,我要留她到十六岁。」

衡甲听得怔愣,小雪恶作剧一笑,「所以罗,你还有两年可以努力,加油啊。」

小雪不理愣成雕像的衡甲,负手继续向前走,而冉崎一直维持与主子十步的距离,尽一个护卫的职责。

把管理田地的差是交代给衡甲,小雪不知道冉崎怎麽想的……他也许会感到心理不平衡吧?没料到他忙着处理屋子租赁事宜,这份田管的空缺就被人顶上了。而现在又来了季家的管事〈小雪只对外宣称是重金聘来的暂代管事〉,他必然又会有其他想法。

漫步在田垄上,小雪不经意回眸,恰与冉崎不带温度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谁也没有先移开,像在对峙,像在等谁先受不住而别开脸。

没有人喜欢输的感觉。

直到衡甲打破这份几乎要凝成永恒的瞬间——

「小姐,小人打听过了,附近还有一些田地要抛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小雪忙转头佯作专注倾听样,只是脸上的热度怎麽也消散不去。

「小姐?」衡甲也发现她的恍神了。

小雪摆摆手,「咳,你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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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田看似轻松,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

大户人家巡庄子会坐软轿,小雪自觉两腿没那般娇贵,怎麽也不肯让冉崎背,下场就是两腿酸胀沉重得像灌铅,瘫在床上唉唉呻吟。

「小姐,您忒大意!要是伤着了双脚如何是好?」芯儿端来热水给她泡脚,忍不住嘀咕:「下会别这胡来了……」

小姐还让她整理床铺,不让她跟着她与那两个大男人下田。只是这两人真是不懂照顾娇贵姑娘家的野夫!看看她的好小姐,才一下午的功夫就被折腾这样!

「芯儿,你年纪轻轻,别这麽老妈子成麽?」

芯儿耳根泛红,「奴、奴婢是家里排行最大的,照顾人惯了……」

门扉「咿呀」一声被推开,芯儿顿时呼吸一窒。

冉崎背着光,刀凿似的英伟面容半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双眼反射着烛光,格外晶亮。

「属下替小姐敷药。」

小雪「哦」了声,芯儿也识趣地退下,只是经过男人身边时,忍不住觑了眼冷峻的脸庞。

小雪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护卫看上小姐,丫环看上护卫,衡甲看上丫环,都想吐槽这是什麽复杂的四角恋,雷得风中凌乱了。

胡思乱想间,冉崎已蹲在她脚跟前,双掌进入水中,替她玉白似的双足按摩,接着自青瓷瓶取出泛着药草香的药膏抹上脚掌,一股冰凉在肌肤上漫开。

「这是什麽药?」男人尽管蹲低身子,却几乎快与她同高,小雪只能勉强看到他黑色的发旋,稍一低首面颊就会与他接触。

「跌倒损伤药,师门独家秘方。」

小雪状似不经意地问:「哦……一直没听过你在上绝门的生活呢,你的师傅好厉害的样子。」

想跟冉崎多聊一点过往,可惜他的频率和她对不上。

「小姐,您……」

「嗯?」难得他欲言又止。小雪秀眉微挑。

「您别跟衡甲那种人走太近。」

「你忌妒我重用他?」

冉崎倏然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怕的是,您被他吸引。那种残花败柳,跟您不配。」

小雪货真价实被口水呛到了:「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有兴趣?」

冉崎嘴角隐隐上扬了几分,一抬头,小雪恰巧低下头瞪人,红唇就不经意擦过男人饱满的额。

世界瞬间静止了。

冉崎眼神幽深几许,下一刻,犹似一头觉醒的豹子,有力的长指挑起她精巧的下颚。

粗砺的触感让小雪回神,她脸上热度上扬,厉声阻止他接近:「不可以!冉护卫,我说过的,你不能再犯!」

像一盘冷水兜头浇落,冷瞳眼里那微小的火苗被小雪扑灭,冉崎退开身子之际,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属下知道您自从坠楼後就不信我,没能及时救到您,确实是我的错,我会恢复您对我的信任,直到您重拾对属下的为止。」说完就退下了。

小雪瞪着他消失在黑暗里的伟岸背影,真的很想问一句:这位先生,你哪来的自信?

明明昨晚一夜无眠,身体累得不像自己的,今晚却依旧失眠。小雪张着冒出血丝的眼,瞪着一室的阒黑许久,索性翻坐起身,自箱笼取出茉城相关文献,秉烛夜读。

夜色深沉,深巷犬吠相闻,再无人声,乡野的夜晚静得连绣针落地清晰可闻。

不知不觉阅读完一卷,盏冷茶凉,本以为无所收获,困极欲眠……细白指尖霎时顿住。

建熙六年,灭门血案。一夜将近,血流成河。

几个简短的句子,组合起来却是惊心动魄。只是经过多少年,这几百条人命、几百人的鲜血,逐渐随着岁月流转被世人淡忘,只余轻描淡写的一段文字。

一股说不出的异样,驱使小雪翻箱倒出更多书籍古册翻阅。

「可被灭门的这户人家不姓冉啊……莫非是……唔,古代改名换姓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有这个官千明好眼熟,在哪儿听过啊……」

想得入神,沉重的竹卷自她手中滑落。

咚!

「小姐?」隔间的芯儿迷迷糊糊喊了声。

「没事,是偷吃油的耗子吧。被窝暖,你别特地起床了啊。」小雪倒回床上,按着沉沉的胸口,迷迷糊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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