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佑凡推开队办大门,立刻就看到了坐在室内右手边最深处的办公桌前,表情急得像快哭出来的玟盈助教。
助教都当到第三年了,她一慌,还是会不小心流露出爱哭的弱点呢。
这可不行啊,姊姊,你的助教面具掉了喔?
都有男友的人了,还这样在别的男人面前流露脆弱表情……
很危险的。
他勾起一个笑,故意开口引她注目:「助教,我帮你把早餐拿进来了,这样可不可以抵一点罚款?」
他进门,将早餐放到队办进门右手边茶水区的长桌上,深吸一口放在桌上大锅内的奶茶传来的那份暖心甜香後,笑意加深。
他悠然踅到她桌前站定,半开玩笑喊起价来:「一百块。」
「什——」她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行。你迟到二十分钟,就是罚两百块。」
不错嘛,很快就把助教面具捡回来戴了。
「谁说我不交罚金了?身为队长当然要以身作则。」他从口袋抽出两张红色纸钞递给她。
「我也不想罚你,下次别再迟到了好不好?」接过纸钞後,她又恢复成愁眉苦脸。
唉,姊姊,你怎麽这麽快又掉面具了?
他嘻皮笑脸地伸手捏住其中一张百钞,引来她不解目光。
「我是说,我帮你修电脑,一百块。」他戏谑地扬起下巴,比向依然冻结的萤幕。
她用力抽过纸钞,没好气道:「不、不用了,谢谢。」
见她终於不再摆出一张哭脸,苏佑凡松了口气,决定给她一点发自内心的忠告。
「小银看起来又老人痴呆了啊,」他欠揍地笑着摇摇头。「助教,就跟你说,东西不行了就要换,念旧只会害了你——」
他接下来的话,被锺致中沉稳的报备声打断:「助教,我们回来了。」
苏佑凡抬头看一眼时钟,六点五十五。
可恶,中中学长真的跟时钟一样准。每次都二十五分钟跑完环校,就不能给他多点时间,让他搞清楚笔电不是第一次罢工的助教到底在慌什麽?
「喔,好,那来吃早餐吧。」他看着天生劳碌命的助教姊姊从座位起身,跑到茶水区,回头看白板上的点餐注记,找出锺致中订的早餐给他。「中中,你的猪排堡在这里。」
然後,她将剩下所有的早餐拿出塑胶袋,照着注记,一一拿给所有在场的人。
「助教,大家都是有眼睛有手的成年人,你真的不用像幼稚园老师一样,连早餐都帮我们发。」随手替她关上看来过热的笔电,苏佑凡边走向茶水区边忠告着。
这个姊姊,真的很爱累死自己,揽一堆事到自己身上,明明别人也没要她这麽鞠躬尽瘁。
「这是我的工作。」她拿起他订的鸡腿堡,塞到他手上。「快吃吧,等一下要练习了。」
而且,还说不听。
苏佑凡翻个白眼,走到大锅装着的奶茶前,拿起马克杯为自己盛了一大杯奶茶。当浓浓茶香、奶香与恰到好处的甜度滑进喉间,好心被雷亲的无奈立刻得到抚慰。
唉,她的固执程度,大概跟她煮的奶茶的好喝度成正比吧?
好吧,他承认他也是双重标准。因为她煮的奶茶太好喝,明明这也是她没必要做的事,他却每天喝得很开心,没阻止她总是提早来准备。
「在你想关心别人的时候,先迟到再呛人不是个好方法。」一旁经过的中中学长置身事外地建议完,也拿起马克杯为自己装了杯奶茶。「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助教,她吃软不吃硬的。」
「哼,谁关心那个射箭队小妈妈了?」他又喝一口奶茶。可恶,好喝到他根本上瘾了,没喝到这杯奶茶,他整天都会觉得少了什麽。「只是她总是瞎忙,我看了都替她觉得累。」
苏佑凡看着她忙进忙出为早上七点集合的国高中部校队学弟妹点名、一人分一杯热奶茶,而几个学弟妹一脸嫌弃的样子,有种想出去教训不知感恩的小鬼的冲动。但想到这跟自己一向的叛逆痞子学长人设不符,还是作罢,移动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闷头开始进攻鸡腿堡。
叫她射箭队小妈妈其实不是贬义。她照顾选手无微不至、细心到近乎罗唆,就为了他随口一句「学校附近都没有好喝的奶茶」就开始每早煮奶茶,偶尔还会加码出现自制豆浆或米浆;集训时,甚至开放大家点餐,从咖哩到卤肉饭、牛肉面都难不倒她,尽心的程度,只有妈妈比得上。
在身兼运休系系主任的任霆总教练只能在一周三次的团练时间来指导的状况下,整个射箭队还能有这种像家一样的温馨感与凝聚力,全要归功於她对选手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心。
不过,这种无微不至,遇上不懂珍惜的家伙,很容易被当驴肝肺的。
譬如之前的他。
大一时,刚从压抑的高中校队生活中解脱的他如脱缰野马,将生活重心全放在恋爱与打扮上,觉得她一天到晚「忠告」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住海边、管太宽、太罗唆了。
大二他逐渐把生活重心放回校队,才慢慢体会她的好——像他这样难管教的选手,很多教练会选择冷冻或放弃,但她从来没有,即使她并不认同他的某些行为。
不管他看来多不可救药,她总努力想将他拉回来,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劝他「下次别再这样了好不好」,无条件相信他下次一定会改进。
他渐渐地不再迟到早退,不想让这个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失望。
虽然今天破功了,但这并非他本意。
有点想跟她说声抱歉,但好好说话总让他浑身不自在,还是算了。
他看着她完成中学部队员的点名,拿了自己那份早餐走回队办。
然後,他的视线忽然被一张青白的脸给填满。
「小右……你印堂发黑欸,这表示你今天运势低落,要小心……」是跟他从国中开始就一直同队的阿左。「不过,天道酬勤,有时危机就是转——」
「靠,我是之前寒训晒黑了好吗?」他打断,推开那张近到让他感到一股寒意的白脸。「那你一样晒了那麽多太阳,还每天白得像鬼,是走什麽运势?」
阿左多年如一日中气不足的说话方式他早就懒得吐槽了,只是热衷命相星座,常不请自来预言他运势这点,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还是觉得很欠呛。
「算命师父说我要多晒太阳,补充先天不足的阳气……」阿左自顾自地第一百零一次解释着。「所以我爸妈才让我练射箭练这麽多年……」
「小右,是你把我笔电关上的吗?」玟盈助教的尖叫声传来。
「小银就过热啊,关起来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吧?」
他吃下最後一口鸡腿堡,配上最後一口助教牌奶茶,满足地几乎叹息。
「现在小银开不了机了……」
真是的,她看起来又快哭了。
苏佑凡立刻起身去查看状况。
「……连插上电源都没用,可能是你的电池寿终正寝了。」他检查完,下了结论。「小银跑得跟老奶奶一样慢,是换一台的时候了。你先用学校电脑撑一下,过几天,我叫我资工系室友帮你推荐一台新的啊。」安慰还兼友情介绍,他人是不是超好?
「……」
怎麽还是那个想哭又为了形象死命忍住的表情?
「怎样?」
「我有很重要的档案在里面……今天中午一定要用。」她一开口就带鼻音。
「你没备份?」话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为助教眼圈又更红了。
此时,山顶S大附中早上七点十分的铃敲响。这个铃响,也被在山腰射箭场的他们当成晨练热身操的集合铃。
「好啦,助教你先不要慌。」没看她这麽慌过,是什麽重要的档案?「等下我那个资工系室友起床,我叫他过来看看,等我们晨练完他应该就醒了。」
安抚完六神无主的助教,以队长身分走向室外集合众人热身时,苏佑凡忍不住摸摸眉间那块据说是印堂的地方。
虽然他不怎麽相信运势,但开学第一天晨练就迟到、又衰小弄坏助教笔电,这真不是打开一个新学期的好方式。
他没料到的是,这还只是这漫长一日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