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你再这样翘晨练跟团练，这学期的校队成绩会不及格的，不要再翘练习了好不好？」
苏佑凡最为年少轻狂的大一那年，大约是上学期快近期末的时候，玟盈助教语重心长地在他好不容易现身的晨练时间，叫他到队办私下晤谈。
「助教，那我的成绩欸，关你屁事？」他站个三七步，摆出不耐烦的态度。「你要当就当，我没差啊。」他刻意张狂，希望被她讨厌最好。
「是不是我有哪里做不好……」她却认真地检讨自己。「我第一次当教练，有很多地方一定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会改进，不要就这样不来练习好不好？」
她有病吗？改进什麽啊？什麽时候他太混也是她的错了？
苏佑凡华丽地翻个白眼，拿起手上的瓶装奶茶灌了一口。
「好。你想听实话吗？」
「……嗯。」她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地点头。
「我觉得你不适合当助教。」不适合当我的助教。
「你、你干嘛这样说……」她一脸受伤。
「我有说错吗？你一点教练的威严都没有、总是被学生骑到头上、不会骂人、连当个人也不敢，这样是要怎麽带队？」同队快一学期，他随便就可以列举一堆精准到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其他人都很乖啊……」她有些委屈的。「为什麽只有你这麽不喜欢我？」
为什麽？因为有个被大家传说化的完美学长男友、又乖到不适合谈禁忌之恋的你不是我能喜欢的对象。天天见到你，他妈的很折磨，懂吗？
苏佑凡忍下无法出口的实话，摆出一副痞样：「你希望我喜欢你喔？可是我有女朋友了欸。」
「你——」她无言。「我、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他看向手上的奶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并明白意义的这瓶奶茶，是自己在她心中无足轻重的最好证明。
放弃吧，她不可能用他希望的那种喜欢，喜欢上他的。
「哎唷，好险。」他又灌一口奶茶，用熟悉的滋味与糖分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然我不知道怎麽跟我女朋友交代。」
「你不要越扯越远……我只是希望你来练习而已……」
这样鸡同鸭讲般的对话，之後又上演了许多次。他努力做尽一切让助教讨厌他的事——迟到早退、翘练习、摆出吊儿郎当的态度等——但她仍旧苦口婆心地劝他浪子回头，害他不仅放弃不了她，还越陷越深。
不过，他依旧故我。大一寒假跟第一任女友分手後，下学期开学不久，又交了新女友。
「宝贝，为什麽你老是喝这个牌子的奶茶？」
第二任女友是个细心的女孩，很快就发现他总是喝着特定牌子的瓶装奶茶。
「高中的时候常喝，喝习惯了。」
自从她好心给了升高一的他那瓶奶茶，他每次看到那个牌子的奶茶，就会忍不住买一瓶，高中三年不知道喝掉了几瓶一模一样的奶茶，喝着喝着，味蕾习惯了那滋味，就戒不掉。
「学校附近明明那麽多饮料店……别喝这种糖水跟化学香料了，下次我买更好喝的奶茶给你。」
女友说到做到，把Ｓ大夜市饮料店的奶茶都买过一轮给他喝。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对那个牌子的瓶装奶茶情有独锺。
女友挫败地问他为什麽喜欢瓶装奶茶胜过现做的手摇奶茶，他只是耸耸肩说，就学校附近的奶茶都不好喝啊，不如喝品质稳定的瓶装奶茶。
但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女友始终不采信他的说法，一直缠着问他那个牌子的奶茶是不是对他有什麽特殊意义，他被缠到烦了，要女友答应别乱想後，还是告诉了女友当年有个学姊在他饿得潦倒的时候，给了他一瓶奶茶的事。
「所以，你还忘不了那个学姊吗？」
不是答应不会乱想了吗？女友彷佛他出轨般的质问态度，让苏佑凡真心觉得烦躁。
「拜托，当然没有，就喝习惯了而已。」他庆幸自己还有点脑，没让女友知道那个学姊现在是他校队的助教，不然他还有没有安宁日子可以过了？
其实这任女友是个很好的女孩。长相可爱、个性温柔、又非常会照顾人，基本上完全是他的菜。他大一下的通识课刚好与她同组时，很快就决定追求她，她也对他有意思，两人便顺理成章地交往起来。
女友非常喜欢他，会愿意为了他，做很多他根本没有要求的事——除了买遍学校附近的奶茶讨他欢心之外，有空还会陪着他吃遍附近的人气甜点、看到适合他的耳饰就买来送他等等——所以他也觉得，他要好好珍惜这个女孩，和她长久地交往下去。
毕竟，人要实际一点。既然助教永远不可能是他的，那他也应该把握属於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他花了很多时间跟女友腻在一起，甚至为了女友翘练习，但女友还是不满意。每次看他又买了那个牌子的奶茶来喝，就要跟他闹别扭，重提一次他是不是忘不了学姊的话题。
拜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忘记她啊。
苏佑凡觉得女友无理取闹，有时会因此受不了跟女友吵架，但看在女友真的很爱他的份上，最後还是会心软与女友和好，就这麽跟她交往了整学期。
大一下的期末考周，苏佑凡一早就被上进的女友拖去总图书馆，要他为了隔天的必修课期末考好歹念点书。
要进图书馆前，他习惯性地先到总图外面的贩卖机投饮料。
「宝贝，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女友在他投下硬币，贩售按钮亮起时突然开口。
他停下正打算按下按键的手指，转头看向女友。
女友拉下他停在那个牌子的瓶装奶茶按键前的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这种奶茶？你要喝其他牌子的，我都可以，不要这牌就好。」
「你又来了。」苏佑凡甩脱女友的抓握，拢起眉。「你还想为这件事跟我吵几次？这只是一瓶奶茶，我没有喝自己想喝的奶茶的权利吗？」
他觉得自己心中某块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被擅闯，立刻起了防卫反应。
女友跟助教一样是个爱哭的女孩，马上被他的粗鲁态度气得眼泛泪光。「可是、可是我每次看到你喝这种奶茶，就会觉得……你心里有别人。」
「要我说几遍你才懂？我跟那个学姊这辈子都不可能！」这句话出口时，他被自己愤怒语气下的心酸震撼，他不是早就死心了吗？
「那为什麽你还要一直喝这种奶茶？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是不想忘记她吗？」女友委屈落泪，一向很宠女友的他却无意安慰，只觉心烦。
「你知道吗？我受够跟你吵这个话题了。」他冷了声，突然下了决心，用力按下按钮，奶茶「碰」地一声掉下贩卖机取货口。「分手吧。你想要的，我给不起。」
他无法直视女友控诉他不忠般的眼神，拿了奶茶，就转身离开现场。
其实，只要他放弃喝那个牌子的奶茶，他跟女友就不会再吵架了。
但他偏偏不想。
他不是还对助教有什麽奢想，但他不能保有那瓶奶茶带给他的某种温暖感受吗？
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将她的身影安放在心中的那块保留地，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坚持这种无意义的事。
明明这样做，完全不会使自己过得更幸福。
人的情感，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是吧？
悲惨地在期末考前一天恢复单身的他，决定做一件疯狂的事平复心情。
「喂，阿左，」他打电话给好室友。「下午有空吗？我需要你陪我去一趟队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