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鼻子,终於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经过漫长时间,眼眶还是微热。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低迷,他转移话题,「你留下来做什麽?」
「自习。」
「每天都留吗?自己一个人?」他有些讶异,自己的事一下子抛在脑後。
「没有每天,偶尔还是会跟如如一起回家。」
他意想不到,四人一起返家的光景不再,在那之後才意识到,这是如此大的转变。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她幽幽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若不是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怎麽也想不到一句关心,会是这麽温暖。
看她忧心的眼神,他感觉对她的想法稍稍改变了。
「嗯,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太在意。」他勉强扬起嘴角,走回位子上整理书包。
见他做出行动,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继续站在讲台前也不是办法,只好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低头看书。
他收拾完书包,坐在座位上滑了一下手机。
秋意盎然,风吹动树叶,落了几片橘红,在空中飘荡,校园宁静而有生气,阖上眼深呼吸,能嗅见秋风的味道。
天色渐暗,黑夜赶跑夕阳,天空半黑半红,将被侵蚀。
虽然萧永辰并不是陪着她读书,但这段期间有他在,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
平静,安宁,是独自一人埋头苦读也未曾有过的感受。
良久,他蓦然起身,将书包甩在肩上。
见状,还未等到他打招呼,她先行开口问,「你要走了吗?」
「嗯,小黑他们在外头等了。」
她心想,找了那群不良少年,看来他又要在外混整晚了。
她轻轻喔了一声,漫不在意,继续将头埋进书本里,听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脚步声,内心悄悄叹息。
他们的关系就这麽差,连再见都懒得说。
天就快暗,原本的宁静转而死寂,多了份空虚。
所以说,曾有过再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麽都没有。
抛开这些无谓的想法,她垂下肩,放下课本,仰天长舒了口气。
突然,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
「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去吗?」
她吓得朝门口望去,萧永辰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站着三七步,活像找碴的痞子。
没想到萧永辰会回过头来找她,她一愣一愣回答:「我还没读完。」
「可你不是怕黑?」
「你怎麽知道?」话一出,她才想起他们之间塞了不少友人,可想而知。
他没有回答,走进教室,直接到她前面的座位,书包一甩,洋洋洒洒反坐,面对她。
「你还有多久才会读完?」
她想了会儿,得出不确定的答案,「一小时?」
「那我在这陪你吧。」
她惊愕,「他们不是在校门等你?」
「我叫他们回去了,心情不好,不想跟一群男的待在一起。」
听他似肤浅的言语,想着那可能不是他的本意,她轻扬起嘴角,仅一瞬。
「你留在这可以,不要打扰我读书。」
「我是那种人?」
「谁知道。」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惹来瞪视。
他转过身,低头滑着手机,她清楚看见,他将手机设为静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相当安分,没有向她搭话,默默滑手机,静静待在位子上。
教室宁静地只剩下风声,吹动树叶,摇曳的清脆声响。
她很享受这阵安静沉默。
她读到一个段落,稍作休息,伸了个懒腰,引来萧永辰的注意。
他瞥了她一眼,「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麽?」
「你怕黑是有原因的吗?」
见他放下手机,一脸认真,看来不是玩闹,她没有回答,反问他:「为什麽突然这样问?」
「如如跟我说过,你很怕黑,而且很严重,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有过什麽创伤。」
她歛下眼,不想敷衍,要亲口述说自己的过往,还是感到别扭。
犹豫良久,她决定坦白:「我小时候……曾经被妈妈关在衣柜,我想大概就是因为那次吧。」
「家暴!?」他激动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发出声响。
她吓得瞪大眼看他,急忙反驳,「不是啦,我妈只是……教育的方式错了而已。」
忆儿时,自己懵懂无知,一次调皮捣蛋,妈妈一气之下将她关进衣柜里,要她在里头好好反省。
当时哥哥年纪也小,不敢反抗妈妈,只能听她在衣柜里不断哭喊敲打,束手无策。
困在狭窄空间中,被黑暗包围,空气变得稀薄,感觉就快窒息,不记得过了多久,她哭累了,就这麽昏倒在其中。
最後是爸爸下班回家才发现了她,甚至因为这件事和妈妈大吵一架。
印象虽薄弱,对黑暗和密闭的恐惧却永植於心。
萧永辰静静听她娓娓道来,她的语调稳定,神情平静,好似早已释怀淡然,没有一丝怪罪,甚至替情绪控管不当的妈妈辩解。
他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原谅。
也许是因为世上没有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她心软。
一昧地体谅别人,不懂得站在己方,她宁愿容忍委屈,也要护着别人。
两人稍微聊开後,她看了看眼色,决定鼓起勇气问:「那你和纯子呢?」
他不发一语,沉默良久,始终挤不出一个字。
沉静让人窒息,不知不觉夜幕已降临,他想自己也许迷了路,逃不出这个迷宫,只能无尽徘徊,绝望哀伤。
她静静瞧他,放下原子笔,语调轻柔道:「别担心。」
听见一声温柔安慰,他有些错愕,愣愣抬眸,见她神情认真,对上她的目光,犹如黑洞,深深吸引着自己。
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包围他的却是温暖柔和,那是她的力量。
她扬起嘴角,点下一滴治癒,泛起涟漪,「会没事的。」
带着光芒的一句话,轻柔如风,飘在空气中,瞬而消失。
她告诉他,不管经历多少风风雨雨,最後都会迎来天晴,经过暴风的摧残,也许花会残破不堪,即便苟延残喘,也都还能活下去。
她是这麽想的。
那不是善良,只是傻,关於吕善之的傻,他也是在之後才渐渐了解。
面对感情,她不做人,就只是个沉浸其中的傻子,比牲畜不如。
甘愿受苦受伤,也想选择相信,相信人与人的来往真心相待。
即使被踩得破碎不堪。